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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滅門血案·PARTⅠ

2023-08-21 22:01:53 作者: 千尋
  以芳跟過幾次刀,與蘇木有了基礎默契。

  病人躺上手術台,他們消毒過雙手後,剪開燕瑀衣袖和褲腳,他的手臂有一道很長的傷口,小腿處有一塊青紫,但骨頭沒斷。

  是哪個不長眼的竟敢對皇子動手?但願這件事不會引起軒然大波,而府衙不會為了向皇家交代,隨意挑幾個無辜百姓頂罪。

  玉珍公主也跟進來了,一進屋就直接站到蘇木身旁,恨不得把整個人都給貼上去。

  這是發花痴的時候嗎,她家哥哥還躺在上頭呢。以芳滿肚子不爽,喃喃自語。「美女帶刺是玫瑰,醜女帶刺是榴槤,臭啊、熏啊,喘不過氣。」

  她的聲音很小,燕家兄妹沒聽見,但蘇木聽得一清二楚。

  她怎麼知道榴槤?是宮裡賞給國公府的貢品?蘇木低聲接話。「怕臭還不快動手?」

  啥?以芳訝異,他聽見了?認同了?也覺得花痴公主又臭又丑?

  揚眉,她快樂!因為快樂,她……惡意地往燕瑀傷處壓下去。

  「啊……痛……」

  燕瑜悽厲的叫聲讓正在欣賞帥哥的玉珍公主猛然回頭。

  以芳笑問:「不知公主想讓二皇子用無痛開刀法、還是疼痛開刀法,前者需要使用麻沸散,那葯矜貴,得先付百兩。」

  「哪有這麼貴的葯,你訛我?」玉珍公主怒道。

  「明白了。」以芳輕輕拋出三個字,將酒精直接倒在傷口上。

  劇烈疼痛讓燕瑀彈身坐起,悽厲大喊,聲音尖銳得讓人頭皮發麻,刑部逼供也沒有這麼慘烈。

  蘇木抿唇,心道:這丫頭真狠。

  眼看著她高高舉起酒精,又要往下倒,燕瑀連忙喊,「我付。」

  「早說不就好了。」以芳輕嗤一聲。

  他顫巍巍地扯下腰間荷包,卻是再沒有力氣打開,玉珍公主連忙接手,從裡面抽出一張百兩銀票放在桌上。

  「我說這治傷的事兒,還是得聽聽當事人的意見,畢竟受苦的不是公主,無法感同身受。」說完,她用鑷子夾起一根羊腸線以及一條用來綁葯袋的粗棉線。「二皇子請選擇,是要用羊腸線縫合傷口,還是用棉線,棉線一條只要五兩,羊腸線製作繁複,一條得五十兩,以二皇子的傷口看來,至少得用上十條。」

  燕瑀痛到冷汗直流,在看到粗棉線時倒抽氣,用那種東西縫……光想就心肝兒疼。

  「羊腸線,我要羊腸線。」

  「正確的選擇。」以芳嘉獎他一個微笑。

  見以芳玩得那麼開心,蘇木竟捨不得阻止她,淺淺一笑,眼角開出兩朵大桃花。

  她又夾起縫針,道:「有兩種針可以選擇,一號針每縫一針二兩,二號針三兩,這傷口估計得縫上百針……」

  這會兒燕瑀好想哭,他哀求道:「夠了!用最好的、最貴的,多少錢我都付。」

  「爽快!」鄭以芳飛快念出一串,「麻沸散一百兩,羊腸線五百兩,縫合三百兩,手術兩百兩,葯材一百兩,湯葯費五百兩、看護費……總共兩千六百兩,麻煩前面櫃檯結帳。」

  玉珍公主傻眼,這是……搶劫?

  一時間她停下動作,燕瑀再也忍不住,他放聲大叫。「還不去!愣在這裡做什麼?你想痛死我嗎!」

  玉珍公主點點頭,飛快往外跑。

  人走了,蘇木身邊空了,沒有榴槤侵襲,連空氣都變得清新,鄭以芳聲聳肩,將一塊寫著「手術中,請勿打擾」的牌子掛上,再將門給鎖了。

  麻沸散喝下肚,不過片刻功夫,燕瑀陷入昏迷。

  「我都不知道當大夫這麼好賺。」蘇木一面縫一面說,這是暴利啊!

  「當然,你是神醫、我是神護士,神級的人,自然有神級的價碼。」

  「你知不知道,在鋪子裡我就敲了她幾千兩?」

  「敲了公主不敲皇子忒不公平,說不過去。」以芳嘻皮笑臉,「何況咱們這是替天行道。」

  這兩個囂張跋扈的貴人,早該被修理。

  行!以芳開心就好,反正這事兒是他們自找的,這麼淺的傷口,隨便一個大夫都能縫合,偏生要鬧上這一出,也不知道誰倒楣。「今天怎麼這麼早過來?」蘇木問。

  「

  ..

  周望的事查不下去了……」以芳將查到的線索一一告知。「但是我覺得他沒死。」

  蘇木點頭,他也這麼認為,他與師父之所以能解此毒,純粹是運氣好。

  師父曾經遇上一名中毒者,試過各種葯方,花去九牛二虎之力都無法治療,一回病患罹患肺炎,蘇木以板藍根為葯,本意是治肺炎,沒想到竟誤打誤撞把人給治好。

  那名中毒者叫做陳煥,也是一名武將,如今駐守南方,當年他和鄭啟山一起殺進皇宮,結束舊朝,這樣的兩個人中了同樣的毒,讓他無法不多作聯想,何況周望曾經那麼接近權力中心……得再查查。

  「你覺不覺得,今天這件事很奇怪?」以芳說。

  她也看出來了?蘇木欣賞地望了她一眼,她常說自己笨、說自己是軌褲,也總認為自己遠遠比不上以笙,可哪裡是了,她分明就是聰穎敏銳。「你覺得哪裡奇怪?」

  「燕瑀好大喜功、性情招搖,每回出宮身後都要跟一大群人,搞得好像皇帝出巡,今天為什麼隻身出門,還受了傷。」

  「沒錯。」

  「而玉珍公主……」

  「她怎樣?」

  「如果他們一起遇難,為什麼她毫髮無傷,全身整整齊齊、乾乾淨淨?」

  一抹欣賞自蘇木眼底滑過,「不錯,觀察得很仔細。」

  「這代表玉珍公主沒有參與事件,但如果她是在事後遇見燕瑀,依她的個性應該會大嚷大叫,這裡可是京城,一塊招牌打下來都會砸到三個當官的,誰不想奉承胤子龍孫?要是碰上個當官的,燕瑀一定會轟轟烈烈地被送回宮裡。可是玉珍公主沒有,為什麼?」

  「燕瑀要求的。」蘇木淡聲道,所以燕瑀不願意透露身分。

  「為什麼?怕受皇上懲罰?」

  「傷成這樣,皇上還會對他下重手?」皇子子嗣不多,不管燕瑀是真嫡子還是假嫡子,好歹是掛在皇后名下,寶貴得很。

  「你的意思是……燕瑀不是怕被罰,而是不想被知道?」

  燕瑀怕死又不願聲張,於是找上知根知底的蘇神醫,事後一陣恐嚇威脅,再許以若干好處,他相信自己有本事讓醫館上下閉嘴。

  當然,如果不肯乖乖照做,以他的皇子身分,弄死幾個大夫、弄倒一間醫館算什麼。

  「他做了什麼見不得光的事?」

  「我也想知道。」

  「這件事要稟告皇上嗎?」想到燕瑀倒楣,以芳忍不住心情雀躍,可不是嗎?成事難,壞事還不簡單。

  蘇木失笑,「才拗了人家那麼多銀子,就良心一回吧。」

  「好吧,就良心一回。」

  他縱容一笑,問:「我要剪開他的衣服,你敢看嗎?」

  「連鬼我都想看了,不過是一個胖子的肚皮,有什麼不敢的?」

  蘇木失笑,這樣跳脫的性子吶,讓她在人前處處守規矩,真是辛苦她了。

  剪開衣服、露出肚皮,除了傷口之外,白花花的肚皮上還有一個紫紅色手印,以芳吃驚抬頭,「他招惹的不是普通混混,而是武林高手?」

  「是不是高手還不確定,但對方確實有武功。」蘇木抓起他的手把脈。

  「他受內傷了嗎?」

  「有,不重。」喝兩帖葯就行。

  「真幸運。」

  蘇木突地笑出聲。

  「怎麼了?不是嗎?」

  「與幸運無關,多虧他腹間油脂豐厚。」

  蘇木說完,以芳意會,兩人失笑不已。

  手術很快完成,燕瑀被送進病房,有專門看護照顧,他們一起回到後頭宅子。

  蘇葉不在,不知道去了那裡,蘇木泡一壺茶,兩人一起進書房。

  通常進了屋都是他看書、她有一搭沒一搭亂聊,最厲害的是——書他看進去了,話也聊上了。

  能一心二用到這等程度,蘇木不是普通簡單。

  以芳趴在桌上,看著他的側臉。

  她能夠理解玉珍公主的花痴,因為……她也一樣,看過千遍還想再看上萬遍,他待人淡淡的,卻讓人情不自禁想要靠近,他不太愛說話,卻讓人想一直一直說給他聽。

  是與生俱來的氣勢?讓人只要靠近他便覺得安全、安穩、安心?

  「

  怎不說話了?」蘇木放下書,幫她倒一杯茶水。

  「能說的話全說完了。」

  「說說家人吧!」

  又讓她說家人?沒有家人的他是有多寂寞啊,怎麼總愛聽她說家長里短?不知道為什麼,她對這個強大優秀的男子心疼了。

  「我娘把聰明才智全生給哥哥弟弟了,他們習文習武、習兵法,年紀輕輕就考上文舉武舉,娘常說,愚昧者才會仰仗祖蔭,有能耐的人得靠自己的雙手開創新局。」她咯咯笑兩聲,揉揉鼻子,不好意思地看向蘇木。

  「怎麼了?鄭夫人的話很正確啊。」

  「我就是那個只能仰仗祖蔭的,五歲還認不得字,八歲撫琴,輕勾兩下就把弦全給挑斷,十歲時爹不知哪來的奇思妙想,竟想讓我學打鼓,五天內我敲破八面鼓、鼓斷四副鼓棒,我是個只會吃飯和惹事的笨蛋。」

  「不對,你很聰明。」他反對她的話。

  他這一說,她笑眯了眼睛,全天下只有他會這麼認為吧。

  「你人真好。」她實心實意、百分百誠懇地說出這句。

  他揉揉她的頭髮,溫聲道:「你也很好。」

  「娘不敢請教養嬤嬤,只讓幾個哥哥連夜削了上百根竹棒,親自教導我規矩……呃,更正確的說法是演戲。她心知肚明,我的天性搦在這兒,要求我變成大家閨秀,不如拿把刀把我給砍了還容易些。

  「所以娘不求我全然改變,只要求我在外人跟前演好名門淑媛,我的表現應該還算不錯,至少這麼多年來假面具沒被人拆穿,阿笙說我這種人天生應該拿奧斯卡金像獎……」

  「你說奧……」蘇木一驚,忙問。

  「奧斯卡金像獎?聽不懂對吧?別在意,阿笙經常說些莫名其妙卻很有意思的話,以後我慢慢講給你聽。」

  「好。」

  「阿笙整整比我小三歲,卻比我聰明、比我能幹,大家都知道,他十二歲就考上進士,是大燕朝最年輕的探花郎,他從小學什麼都快,他可是外祖父心目中最大的驕傲。

  「他是我弟弟,卻更像我哥哥,小時候他常給我講床邊故事,《倚天屠龍記》、《神鵰俠侶》,當中我更喜歡《福爾摩斯》、《亞森羅苹》,我們最常玩的遊戲是他想像一個案子,然後由我抽絲剝繭,找到真正的犯人……」

  她一句句慢慢說著,蘇木心中凜然。不會錯了,以笙和自己一樣都是穿越者,都帶著前世的優勢而來,因此他們早慧且與眾不同。

  蘇木再度來到明喜宮。

  從小到大見過的鬼魂不在少數,能幫的幫了,不能幫的、擦身而過也無妨,而明喜宮裡的魂魄本應被他歸類於後者,他可以不理會的,但不明所以地,她時不時在他心裡出現。

  像上次那樣,他推開厚重的宮門,裡頭荒草蔓蔓、一片淒涼。

  日頭正好,一路走來身上有些薄汗,但進到明喜宮裡,不自覺地一陣寒顫升起。

  蘇木走到桃樹下,抬起頭,她在!

  她還是晃著兩條腿,坐在高高的樹枝上,不知道在開心什麼,她是他見過表情最豐富的鬼。

  看見蘇木,她嘻嘻一笑,飄下樹。

  對上她的眉眼,蘇木重申,「我能幫助你。」

  「幫我什麼?報仇嗎?不……」她搖搖頭,篤定說:「你不行。」

  「為什麼?」

  她沒回答,只是搖搖頭,頻頻道:「不行、不行……」

  「世間有正義,就算兇手權位再高,也逃不過天理昭彰。」

  「倘若世間有正義公理,何須報應,我只想等著報應到來那天。」

  「那人是誰?」

  「知道這麼多做什麼,不怕招惹麻煩?年輕人別那麼氣盛。」

  「你不敢說?你擔心真相揭露,會傷害你的親人?」

  嗤地一聲後,她捧腹大笑。「我哪還有親人,誰當我是真正的親人?」

  「既然如此,你擔心什麼?」

  她揚眉道:「擔心害到你啊,你是個好人,是個……」跟她一樣的好人。「若你真的想幫忙,那麼把桃樹下的東西挖出來,幫我交給皇后娘娘。」

  「皇后?」

  「是的。」說完她又笑了,嘴角那點殷紅的痣輕輕跳著,「皇后是個很好、很好、很好的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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