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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29 02:32:00 作者: 姜姬
    「不,不是這樣的。你只是沒有找到方向。」

    「誰能給我指明方向呢?上帝嗎?在我祈禱的時候,他一次也沒有回應過。」

    他語氣堅定地說:「主已經給予了回應,只是你不知道。」

    少年眼巴巴地望著他,眼神既畏懼又滿懷僥倖:「好吧,他做了什麼?」

    「他派下了一個天使來指引道路,那就是你的守護天使。」

    「我的守護天使……可我從沒見到過。」

    「他就在這個世界的某個角落,只是你還不知道。。」

    「他要來找我嗎?」

    「當然要,只是有時候你們相隔太遠,所以你得自己去找。」

    「去哪兒?」

    「我沒法回答,除了你自己,沒有人知道答案。在你生命的某個瞬間——與某個人相遇的時刻,你會感覺到的。在那之前,永遠不要放棄希望。」

    少年偏頭看著他,然後跪下,把手放在他的褲子上。他後退一步,將少年扶起:「別這麼做。」

    「我只是想說謝謝。」少年羞赧地垂下眼皮,「這是我唯一知道的能讓人快樂的方法,你會喜歡它的。」

    「不,我一點也不希望那樣。」

    「那你想要什麼?」

    「我只是想儘可能多地救贖靈魂。」神父神情複雜地回答,「這樣在死後才能去往天堂。」

    小埃托爾抬起頭,平視眼前的人,那個人有著跟他一模一樣的面孔。「你找到你的守護天使了嗎?」他看著自己的藍眼睛,平靜地問。

    另一個埃托爾張嘴,但沒等他發出聲音,金色的光從四面八方刺入,世界開始崩塌,一片白茫茫的視野中,光斑開始聚集,流暢的銀絲飛舞著,構成一頭柔順的披肩發,銀髮之下同樣發著光的是讓他十分熟悉的面孔。

    「我的天使……」

    米沙坐在床邊,捧著埃托爾的手。「求求你,上帝,讓他快點醒來吧……」認識埃托爾的三個月以來,他祈禱的次數比過去20年加起來都多。

    突然,他感到手心被撓了一下。

    那動靜太輕,米沙幾乎以為又是自己的錯覺,但接著他發現埃托爾的睫毛在顫動,口中也溢出含糊不清的聲音。

    就像一場漫長的馬拉松終於接近尾聲,米沙渾身的神經都繃緊了,連眼皮都不敢眨一下,直到埃托爾在自己的面前睜開雙眼。

    「嗨,天使。」他的聲音沙啞而真實,「你現在可以呼吸了。」

    米沙這才猛地吐出憋悶已久的濁氣。他撫摸著埃托爾的面頰,額頭跟鼻子貼著對方的,另一隻手仍然緊緊攥著埃托爾的五指,他是如此用力,以至於自己的虎口都隱隱發痛。

    半晌,確認過彼此真實存在的兩個人才分開。

    埃托爾在米沙的幫助下用枕頭墊著坐起來,喝了點水,然後靠在床頭。兩個人都有許多問題需要回答。

    「我被打碎過,是波特神父把我拼好的。」埃托爾說,「他就像我的父親,我的人生導師。」

    埃托爾第一次偷竊的成果只有一張墨西哥卷餅,只在肚子裡短暫地走個過場,就由於失主的一頓胖揍兒全部被吐出來了。但很快他就掌握了訣竅,當客人們來家裡找母親取樂時,埃托爾會拿自己漂亮的眼睛從合適的角度表現乖巧,降低他們的戒心後伺機盜竊。他一次只會從錢包里拿走一兩張零錢,堪堪足夠買能為一個孩子驅逐飢餓的麵包,因此從來沒有被發現過。他也學會了逆來順受,在皮條客的懲罰落下時護住重要的身體部位,用最少的傷害來最大地滿足對方的施暴欲。

    埃托爾的頭一次反抗發生在13歲,一個老男人不滿足於女人鬆弛的皮肉,他發現了跟那個婊子共享同一張臉的孩子。說來也怪,每一個人都在告訴埃托爾:你是個婊子養的,也合該是個婊子。但他卻本能地抗拒那樣。老男人沒有得逞,卻啟發了弗蘭克那顆骯髒的心靈,一個沒開·苞過的雛妓可比磕壞腦子的女人值錢得多。皮條客設法把埃托爾的初夜賣出了個好價錢,但被埃托爾敏銳地逃跑了,他不想做跟母親一樣的事情,儘管在多年之後看來,當初加入幫派的行為跟像是為自己找到了一個新買主,只不過對方支付的不是金錢。

    跟幫派成員廝混,被捕入獄都是家常便飯。一開始,埃托爾和其他人一樣對波特神父的到來嗤之以鼻。他們會在神父布道時吐口水、放屁,或者把操場上捉來的蟲子扔向神父整潔的衣擺。對於孩子們的惡作劇,神父只是微笑。不知何時起,埃托爾發現開始靜下心來聆聽那些枯燥晦澀的教會,並將它們記在心裡。直到現在他也說不出究竟為什麼,或許是因為波特神父跟其他人不一樣,他不會索取任何金錢或者性賄賂,而是單純想要幫助這幫迷失的孩子。

    瑪格麗塔死後,埃托爾和幫派劃清關係,將養父送進監獄。他開始頻繁閱讀,去教堂做義工,儘可能地幫助其他向自己一樣的人找到方向,更重要的是,他不再需要說謊了。一切似乎都變得好起來,直到埃托爾發現波特神父呈懺悔姿態的屍體,旁放著一封信,上面寫的內容顛覆了他的認知。

    「波特神父就是職業殺手——清道夫。」埃托爾告訴米沙,「他相信罪人們必須獻祭自身才能得到救贖。直到死亡之前,他一共殺死過38人。在第38人時,他犯下錯誤——幾天後才從報紙上得知死者並未犯罪,她只是一個被陷害的無辜女人,並且當她被殺害時,她5歲的女兒在閣樓上目擊了一切。『我無法接受自己的所作所為,亦不敢希冀主的寬恕。我的靈魂不再純潔,一頭魔鬼寄宿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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