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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7 04:07:33 作者: 將渝
他並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被打昏過去的,醒來以後,腿就廢了,小腿扭曲變形,包著厚厚的紗布,從此成了跛子。
他也徹底「瘋了」,躺了三個月才能一瘸一拐地走路,每天穿著旗袍,坐在戲班後院,有人瞅他,他就笑嘻嘻地瞅回去。
加起來三場大戲,張樹本來想分成兩天、或者三天拍攝,但江阮想一天就拍完。
「拖到明天,緩過來以後,狀態就對不上了。」江阮認真考慮,「抓緊時間現在就開始拍,天亮之前應該可以拍完,如果有什麼不太完整的地方,再補充,就是辛苦大家陪我熬夜。」
「……」張樹無奈,「這場戲也就你最辛苦吧。」
除謝時嶼飾演的邵雪君,還有戲班一眾人以外,剩下「批.斗」和「游.街」時參與的,都是群演,雖然拍攝狀態也得跟得上,但大部分時間跟著走就行,台詞也不多,江阮是要從頭拍到尾的。
江阮眼睫一彎笑了下,他覺得還好,謝時嶼跟他待在同一個劇組,都不怎麼允許他熬大夜了,這次開拍,這還是頭一次。
「要是中間太累了,就暫停拍攝。」張樹跟他說。
「好。」江阮點頭。
接著拍攝。
江阮拍完第一場「批.斗」戲,他咬緊牙什麼都沒承認,等場記打結束板,謝時嶼抱他從高凳上下來,腿已經麻了,身上布料濕透,要不是謝時嶼一直扶著他,根本站不穩。
休息不到半小時,趁著還沒有很晚,又繼續往後拍。
祝春風沒學戲,但骨子裡比誰都有種浸透的傲勁兒,肉.體的痛苦他可以忍受,精神侮.辱卻像是有千鈞重,他每往前一步,就更加沉重窒息地壓在他身上,蹲下時旗袍緊緊勒住胯骨,疼、燙,他頭暈目眩。
江阮累到極點,他們這場戲是在真實的街巷內拍攝,他親自選的拍攝地點。
當時覺得這條街真窄,現在卻怎麼也挪不到頭。
他已經聽不清任何聲音,攝像頭遠遠地模糊成一片,他抬起頭,月光刺眼,照得整條街白晃晃的亮堂,濕汗沿著每一寸皮膚往下淌,重重砸在地上,跳到最後,灌鉛的雙腿失去知覺,身體沉重下墜,猛地跌倒。
可跌倒的一瞬間,他忽然輕鬆了,連靈魂都好像變得很輕,可以隨著風飛往任何方向。
春風,春風,他沉醉在這個夜晚。
然後冷水嘩啦潑到了他身上,他猛地閉眼,立刻抖成篩糠。
這個鏡頭,謝時嶼本來是想用溫水的,電影裡是春天,但現實畢竟已經入秋,被潑水之後還得接著拍攝,但江阮沒答應。
他想要更真實的反應,頭一次跟謝時嶼起爭執。
「拍戲很多東西是可以演出來的,」謝時嶼眉頭微蹙,「不然打戲也得真的挨打嗎?
江阮不太想留下任何瑕疵,「要是明明可以做到最真實,就沒必要留下人為的痕跡……只是潑冷水而已。」
他不覺得鏡頭能藏得住什麼,拍攝出來的所有內容,每一個眼神動作,每一句台詞的咬字,搬到大銀幕上,就要活起來。
謝時嶼跟他為這個僵持了幾分鐘,最後還是妥協了。
這一場「游.街」足足拍攝了六個小時,中間有過暫停休息,拍到天早已黑透才結束。
江阮聽到喊「卡」,被謝時嶼抖開毯子,裹緊抱住的時候,都已經顧不上旁邊劇組工作人員會不會多想,手臂搭在他肩上掛著,狠狠地緩了口氣。
「先去沖個熱水澡。」謝時嶼低聲跟他說。
「……」江阮還是不太想沖,他想就這樣拍完。
但祝春風被晾在街邊示眾,回到家的時候,跟現在的狀態已經不一樣了,而且衣服也早就干.透,他就沒再堅持。
謝時嶼避開劇組的人,抱他去洗澡,洗完之後過了一個小時,重新回到片場拍攝。
江阮緊接著拍了那場挨打的戲,跟電影開頭的情節相連。
祝春風瞳孔渙散,他示眾結束被放走的時候,渾身就青青紫紫,臉腫,嘴角破了,眼睛淤青,都是被打出來的。
現在拳腳棍棒落在身上,壓根沒感覺,就聞到一股血腥味。
然後骨頭好像被踢斷了,他臉頰慘白,揚起脖子瀕死一樣喘了口氣,直接暈厥過去。
他怎麼也沒想到,親口揭發他的,不是外人,是他過去的男朋友,親手把他打成殘廢的,不是「批.斗」他的人,而是他的父親和叔伯。
「丟人現眼,喪盡天良,我沒有你這種兒子!」他母親雙眼通紅,也沒有阻止,扭頭就回屋了。
就連之前為這個挨過打的那對師兄弟,都冷眼旁觀。
最後這場拍起來快了很多,戲份不複雜,但等到拍完,也已經是凌晨三四點。
江阮渾身都是血漿,又去洗了一下,收工上保姆車時,累得手指頭都懶得動。
「餓不餓?」謝時嶼跟著上車,在他身旁坐下,握住他小腿放在自己膝蓋上,掌心溫熱有力,沿著過度運動後僵硬的肌理寸寸揉開,低頭問他。
江阮搖頭,然後眨了下眼,小聲說:「一點點,想吃糖醋排骨。」
「我叫人去買。」
江阮迷迷糊糊「嗯」了一聲,他的腿現在沒那麼酸疼了,就裹著毯子坐起來,換了個方向,倒在謝時嶼腿上打盹。
謝時嶼摸了摸他額頭,不燙,沒發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