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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7 04:07:33 作者: 將渝
    他對著鏡子定妝勒頭,又仔細地給自己貼片子、帶軟頭面,一雙眼水光流轉,稍微抬眸,就比春色綺麗。

    祝家班的師叔師伯,那些師兄弟,甚至街坊鄰里,都說,可惜了祝春風沒學戲。

    「卡!」

    江阮拍完這段,就是登台,他回頭想從徐小舟手裡接水杯,結果是謝時嶼遞給他的,可他臉上京劇的妝很重,謝時嶼也瞧不出他臉紅。

    潤過嗓子,他上了台,台下已經坐滿了群演,都是六十年代的打扮。

    亂鬨鬨滿堂人,嗑瓜子的說笑的,有人在抽旱菸,煙霧跟空氣里浮動的灰塵混在一起,燈光師在鋼廠禮堂外,挨著天花板的那幾個豁亮窗戶打燈,現在是夜晚,弄成了白天的光效,有種熱鬧又黯淡,昏黃的老舊感。

    「《春風》,第三場六鏡一次,Action!」

    祝春風唱了出《牡丹亭》,從遊園唱到驚夢,一抬頭,突然間在嘈雜、衣服灰舊的人群里,瞥見了熟悉的身影。

    邵雪君穿了件深藍色工衣,乾淨簇新,袖子挽起,露出肌肉線條分明硬朗的小臂,他叼了根煙,叼得比別人都更好看,朝他看過來時,嘴角勾起點笑意,眼睛深邃得像要把他吸進去。

    「則索要因循靦腆,想幽夢誰邊,」祝春風嗓音清潤,碰上邵雪君的眼神,跟他當著上百人的面相望,心慌,臉熱,「和春光暗流轉遷延……」

    「卡!」場記再次打結束板。

    張樹還挺滿意這一場,在監視器後抬起頭,笑著對江阮說:「唱得挺好啊,不像是就學了幾天的樣子。」

    「當然好,」群演散開,謝時嶼走到台前,伸手扶著江阮從台子上跳下來,省得繞路,稍微挑眉,笑了下對張樹說,「江老師家裡有長輩唱京劇,在省戲團是名角兒,說不定等回燕寧,你還有耳福。」文藝匯演搭的台子很高,江阮一開始還不敢跳,他身上戲服穿得厚重,還好謝時嶼摟了他一把。

    他總感覺換個角度看,像是謝時嶼抱他下來的,忍不住耳根發紅,他還差點懟到謝時嶼胸膛上,想起自己有妝,撐住他肩膀,才沒撞上去。

    他聽見謝時嶼跟張樹說的話,也跟著笑了下,然後岔開話題說:「那我先去換衣服?」他們今晚還剩最後一場戲,就是電影裡的初吻。

    祝春風只換了戲服,匆匆卸掉臉上的妝,就跑出去了。

    他怕邵雪君走得太快,還想問問邵雪君,難道也是鋼廠的嗎,他怎麼沒見過他。

    沒想到邵雪君就等在木棉樹下。

    祝春風一臉愣怔地看著他,直到邵雪君朝他招了下手,他才跑過去,心跳快得像要溢出來,「邵老師,你怎麼……怎麼……」

    「《春風》,第四場一鏡一次,Action!」

    謝時嶼推了輛鳳凰牌的二八大槓,他眉毛稍微修了下,顯得比原來略濃了一點,輪廓的深邃感更加強烈,他是真的有點混血,他外婆的父親是法國人,中和到他面容上,就有種深情的錯覺。

    江阮有點受不了他這樣看自己,真的有些臉紅,再想說話時,謝時嶼拽了他手腕一把。

    這無論對於祝春風,還是邵雪君,都是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肌膚觸碰,所以鏡頭下,監視器後,兩個人手指都有點僵硬緊張,誰都沒敢看誰,只有難言的曖.昧涌動。

    夜晚,春風溫柔。

    「要送你回家嗎?「邵雪君對祝春風說。

    祝春風就坐到了他自行車的橫樑上,這在別人看來,不算太出格,只有他們自己心裡清楚,到底有多出格。

    他們並沒有直接回家,經過小樹林,邵雪君停了車,祝春風沒有一點猶豫,跟著他走過去。

    「卡!」場記打板。

    張樹才開拍沒幾天,竟然有點捨不得,要知道主演之間的默契感和契合度,那不是想要就能找得到的,江阮跟謝時嶼拍對手戲,極少出錯,數不清有多少鏡是一條過的,對導演而言,看這樣的表演是種純粹的享受。

    緊跟著就是吻戲,這場吻戲充滿了青澀和試探,並不是很激烈,所以沒全部清場。

    「三鏡一次!Action!」

    江阮竟然真的有點羞恥,在鏡頭裡跟謝時嶼鑽小樹林……他被謝時嶼推了一把,漆黑的夜晚,樹林裡還能聽到小蟲幽幽的鳴叫聲,他抵住身後那棵樹,月光從樹梢間透下來,隱約照亮了謝時嶼的臉。

    他感覺到謝時嶼的指尖觸碰到他,抬起他的下巴,他幸好還記得說台詞,緊張地喃喃道:「邵老師……」

    謝時嶼堵上了他的嘴。

    先是試探地,就那樣靜止不動,跟他一點點摩挲著唇瓣,然後嘬吻,輕輕地咬他嘴唇,上唇、下唇,都咬得微紅髮燙,腫起來一點,江阮臉頰越來越燙,忍不住泄出一絲極小的嗚.咽。

    氣息都交纏在一起,似乎貪婪地想要攝取對方的呼吸,這樣才能生存。

    謝時嶼吻得越來越重,頂開他齒關,舌尖掃過他微熱的口腔內壁,吻到他最深處,然後驚醒般睜開眼,喉結一滾,嘴唇慢慢分開,手卻仍然落在他腰上。

    「卡!今晚收工!」

    這場吻戲仍舊無可挑剔,每一處細小的情緒,親昵的程度,吻落下的位置,都相當完美。

    「走啊,江老師。」謝時嶼瞥見江阮濕漉漉、被他咬得泛紅不堪的嘴唇,插著兜,故意像方才戲裡那樣含情脈脈地盯著他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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