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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29 02:29:38 作者: 卡了能莎
他可以原諒對方迫於朝堂壓力,押送他回京,可以原諒對方怒他私動兵馬,鋃鐺下獄。
但不能原諒漫長的等待和彷徨,不能原諒似鐵的君心。
他能接受周唯謹質問他,怒罵他。
卻不能接受周唯謹暗中心疑,遣人送來一壺毒酒,連解釋的機會都不給他。
可是此刻,秦時行看著周唯謹血色褪盡的唇,心裡升起一絲微末的希望,他想聽對方解釋。
該有一個解釋的。
周唯謹怔怔地看著他,嘴唇顫抖,卻只是道:「……對不起。」
他知道王爺在等他解釋,可是他能說什麼呢?
千里押送,七日牢獄,不聞不問,樁樁件件都是他的錯。
他不會推諉,不會矯飾,更不會辯解。
千錯萬錯,都是他錯了。
決定在最繁華的除夕夜假死脫身,王爺當時是有多絕望?
房中又陷入沉默。
秦時行自嘲地笑笑,果然不該有奢望。
話題回到了最初:「那皇上打算如何處置臣?」
周唯謹低聲道:「你明知道,我不會的。」
「那便多謝皇上恩典。」
秦時行站起身,擺出送客的姿勢:「時辰不早,皇上請回吧。」
周唯謹起身時晃了晃,暈眩時似乎有一隻手扶了他一下,又似乎沒有。
他按住桌角緩了一陣,等眼前恢復清明,秦時行仍站在一步遠外沒有動。
那便是沒有了。
兩人沉默地走到書房門口,周唯謹說:「風大,王爺不必送了。」
秦時行便止住腳步。
等他走到庭院中間,秦時行道:「望皇上保重龍體。」
聲音很輕,似乎不想讓人聽到,可周唯謹還是聽到了。
他腳步頓了頓,沒有回頭。
「朕會的。」
隔著院牆,秦時行聽到模糊的人聲,然後是車輪轉動聲,馬蹄噠噠聲,聲音漸行漸遠,最後消失不見。
月隱在雲後,院中寂靜漆黑。
他轉身,回了書房。
很快,一陣遲疑的敲門聲傳來,秦時行說:「請進。」
門被推開了,晏懷洲走了進來,他看了一眼秦時行,又迅速低下頭:「二……王爺。」
在院門外,那位公子喊出王爺兩個字起,他就全明白了。
天下只有一個姓秦的王爺,就是已故的攝政王。
原來……如此。
一切都有了解釋。諱莫如深的經歷,御貢的茶,汪堯的逢迎,以及偶爾露出的,舉手投足間的氣勢。
秦時行看了他一眼:「你我過去如何相處,現在便仍是如何。」
他不笑時,眉宇間自有一股不怒而威的氣勢,語調也不容置疑,讓人不由自主地聽信他。
晏懷洲立刻就被開解了,他在對面坐下,苦笑道:「認識你快三年了,今天才知道你的名字,我這追人,追得可真失敗啊!」
「名字,也不過是個符號。」
晏懷洲又想到那位極好看的公子——當今聖上。
他倒沒有多吃驚於對方的身份,他注意到的只有一點。
皇上出現後,王爺的目光始終不曾離開,下意識被對方吸引,卻又裝作若無其事。不曾分給任何人一個多餘的眼神。
愛一個人,眼神是藏不住的。
他便問:「你喜歡的人,是皇上嗎。」
良久的沉默。
但雙方都知道答案。
晏懷洲想到那個傳聞,三年前的除夕夜,攝政王於獄中自刎。
他問:「三年前,皇上是想殺你嗎?」
秦時行默了半晌,卻道:「不是。」
如果不是,那為何假死脫身,為何年年惆悵。晏懷洲心中苦苦一笑,明白他是在為皇上辯護。
晏懷洲躊躇片刻,抬頭認真地看著秦時行,下定決心般道:「你跟我走吧。」
「我們走吧。去草原,去沙漠,去森林,什麼也不想,就只顧遊山玩水,吃喝玩樂。你要是想定居了,我們就買個宅子,鬧市也行,鄉村也行。你不喜歡熱鬧,我們就去山裡蓋小木屋,院裡種蔬菜瓜果,養幾隻雞,一條狗,清晨看日出,夜晚看星星。想去什麼地方,想怎麼活,都隨你,我都跟著你。」
「跟我走吧,好不好?」
他抓起對方擱在桌上的手,近乎虔誠地發問。
他把一顆心捧了出來。
可是秦時行抽回了手。
「抱歉。」他說。
晏懷洲感覺心掉在地上,狠狠地摔碎了,就像院門那一攤四分五裂的碎瓷片。
秦時行拒絕過他很多次,長篇大論的勸導,無奈的謝客,隱晦的暗示。
卻都沒有這簡單的兩個字傷他深。
他知道,他再也沒有機會了。
「晏大人,你的路還長。」秦時行說,「以後,便不要來找我了。」
「夜已深,晏大人請回吧。」
晏懷洲僵硬地起身,走到門口,又轉身道:「以後……若你安定下來,能不能寫信告訴我一聲?」
秦時行沒有說話。
他便又哀求道:「至少讓我知道,你過得好不好。」
許久,秦時行開口:「好。」
晏懷洲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轉身離去。
秦時行吹滅了燭火,回到臥房,一股熟悉的香味幽幽飄來,他深吸了一口氣,倦意涌了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