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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7 00:42:03 作者: 不周山桃
張胖子汗如雨下,要不是姜荻拉著早就一溜煙提腳走人。
他語帶哭腔:「不止,幾十個,是成百上千個!縣衙後門不知被哪個沒屁.眼的孫子開了,湧進來好多逃難的人,我按你教的法子,扒在門縫裡掃了一圈……」
姜荻臉蛋子一緊,就聽張胖子嚎了句:「他們的額頭上都點了硃砂,永昌縣城裡到處都是走屍!」
姜荻霍然回頭。
只見戲台上倚柱哭得梨花帶雨的花旦已是紅粉骷髏,臉刷得慘白,戲服艷紅,朱唇輕啟,一嘴黃牙自萎縮的牙床脫落,爬出幾隻蛆。
樂班子的樂工不知何時坐回台前,咿呀,拉響二胡,奏響月琴,細瘦的指骨舉著鑔,有氣無力地敲擊。
荒腔走板的鼓樂聲里,花旦尖著嗓子唱:「塵歸塵,土歸土,人生一世好辛苦。奴家,命苦啊!」
「臥槽臥槽!」姜荻慌了,小臉煞白,「這是白師公催屍的句子!胖子,走!」
而在他們身後,月光清幽,一道道黑影攀過院牆,爬上屋檐,像一隻只卑微而低賤的螞蟻,將縣衙圍成鐵桶,院牆外,響起轟隆隆的腳步聲,有如滾滾驚雷。
聽這動靜,豈止上千人,恐怕一整座永昌縣城的災民都早已成了餓殍,被白師公師兄弟做吃走屍,像定時.炸彈一般護衛在縣衙周圍。
觸發的條件,約莫是六爺的七魄存活與否。
張胖子變出白髮人偶少女,騰空一躍跟蟾蜍似的趴在少女背上,力大無窮的傀儡少女面不改色,背起張胖子就往外跑。
「哎喲喂,姜荻,走啊!」張胖子勾著脖子往後看,惶恐地發現姜荻杵在原地,他冒出豆大的汗珠,「你不是還在惦記那流金鹼吧?!」
姜荻咬咬牙,心一橫:「我去找流金鹼,無論找到找不到,一小時後都在縣城外會合!」
張胖子還要再勸,白髮少女已健步如飛背著他翻過院牆,踏碎幾顆頭顱。
他好像完蛋了。張胖子瓶蓋厚的鏡片下眼神呆滯,心想,姜荻這下是真的要死了。
*
與此同時,無頭村。
小院內一片死寂,明月高懸。
村里沒錢點油燈,顧延和柯里昂就搬了兩隻小板凳,坐在槐樹下頂著月色做紙紮人。柯里昂負責折,顧延拿一支分叉的毛筆給紙人上色。
白天,那穿晚清襖子的小腳老太婆喚他們過去,說是中元節的齋醮尚缺幾隻紙人,村裡的女人不懂畫畫,只會奶孩子,請他們幫忙做一些,正好抵去這七天的房錢。
瓦藍的壽衣,翠綠的布鞋和嫣紅的唇。畫完五官,再趁著月色明亮,用一根墨棒給紙紮人點睛。
他們一氣兒做了七隻紙紮人,排排立在屋檐下,直愣愣地盯著他們,瘮得慌。
黑暗中,還有無頭村婦人窺視的眼睛。
顧延若無其事地問:「你猜,白師公現在會在哪兒?齋醮沒有他在,我們也不懂流程。」
柯里昂在古墓里被顧延調理過,每根骨頭都在疼,不想搭話,又不得不回答,法令紋又深了幾分。
「不知道。」
顧延眯起眼睛,冷冷瞥了眼藏身在籬笆外的人影。
聽到窸窸窣窣的動靜,和慌忙跑開的腳步聲後,才自問自答:「親自押送煙土鹼,再接新鮮的貨去長沙,算算日子,過兩天該回來了。」
柯里昂聽出點潛台詞:「如果他沒直接回無頭村……不,他不會回無頭村,去完長沙,下一個目的地是永昌縣。」
顧延嗯了聲,心裡空落落的,生出些許隱晦的不安。
兩道聲音在腦海中激盪,一個聲音說,放姜荻出去歷練是好事,你沒有錯。
另有一道冷峭的聲音反問:真的嗎?你真的是這樣想的?以你的本心,只想把姜荻圈禁在身邊吧?
用黑霧荊棘束縛姜荻的手腕,纏繞他的腳踝,替代腿上的槍背帶勒出軟肉,荊棘的軟刺會劃下一道道血痕。
鮮血自脖頸滾落,沒入清瘦的鎖骨,像落在雪地里。
顧延的妄想猝然而止。
他目若寒星,一瞬不瞬望向那七隻走出半步的紙紮人,冷不丁一哂:「才七個?」
作者有話說:
*註:引用自《閱微草堂筆記》
姜荻以為的戀愛:拉小手,醬釀
顧延以為的戀愛:小黑屋(。
第123章 趕屍匠19
柯里昂罵了句地道的義大利語髒話, 剛拔出槍,就見顧延站起身, 遊刃有餘地轉動指間的毛筆, 手腕翻轉,嗖的一聲,筆桿便穿透一隻紙人的眼眶。
仔細一瞧, 毛筆末端粘著一道黑霧荊棘, 見紙人無動於衷,顧延凌厲的眉皺起, 抬手收回毛筆,再驟然刺出。
他的小臂幾乎不動,青筋微微凸起, 繃出內斂的力量感,僅用手腕和指尖的力道, 敲擊琴鍵一般不斷收回、釋出毛筆。
噗!噗!噗!
紙人的壽衣眨眼間被毛筆戳成篩子, 森寒陰氣從豁口傾瀉而出。
那隻紙人有如漏氣的氣球, 噗呲一聲,癟了下去, 紙做的臉皮皺巴巴緊貼內里的竹條骨架。
詭異的是, 它艷紅的嘴角仍高高揚起,像在嘲笑人類的自負。
「無聊。」顧延冷道, 看向其餘六隻紙紮人,「要上就一起上吧。」
颯颯的破風聲,六隻紙紮人站成扇形,半包圍狀向顧延和柯里昂疾步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