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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7 00:42:03 作者: 不周山桃
他們的動作看上去很輕盈,像七隻風一吹就會被捲走的塑膠袋,落在地上的腳步卻意外沉重,仿佛七座墳包在跳動。
「殭屍?」柯里昂眉頭擰成死結,手揣進衣兜。
白師公斜乜著眼瞪他:「殭屍那下作玩意兒也配與老夫的走屍相提並論?」
柯里昂呵呵一聲不再搭腔,抄手站到屍體們身邊,像是在打量他們身上的黃符,但姜荻總覺得,柯里昂的視線有意無意的落在自己身上。
顧延冷冷掃柯里昂和張胖子一眼,警告的目光又落在玲子臉上,而後握住姜荻的手腕,問白師公要他們做什麼?
白師公給了顧延一個「算你識趣的眼神」,吐一口老痰,說道:「請你們來做的活計也簡單,拿兩根竹竿穿過白袍的腋下和袖口,把這幾具屍體架起來抬著走。」
「啊?」姜荻愣住,「您不是會趕屍嗎?怎麼還要人抬啊?直接蹦不就完了嗎?」
白七角撲哧一笑,笑得沖天辮直抖:「大哥哥,這些死人都快爛乾淨了,我師父再法力高強,讓他們蹦噠一晚上,手腳和骨頭都得崩掉。」
玲子聞言,像是想到死屍們一路蹦迪一路掉手的情形,也咯咯笑出聲。
被兩個毛都沒長齊的小孩嘲笑,姜荻面上發燙,擺了個鬼臉,把白七角嚇得直往白師公袍子下頭躲。
白師公望了眼天色,神情急切:「你們四個大男人分成兩隊,一隊扛四個一隊扛三個,趕緊的吧,要是天亮之前咱們趕不到下一個陰店就糟了。」
姜荻和顧延對過眼神,兩個人三步並作兩步,趕到牆根下那三具屍體身旁站住。
張胖子晚了一步,不得不跟柯里昂來到列隊的四具屍體跟前,一邊氣喘吁吁地穿竹竿,一邊暗道姜荻果然城府深。
竹竿子穿好,姜荻抬前顧延抬後,一起矮下身去,小腿肌肉繃緊腰上一用力,清喝一聲:「起!」再一齊扛著竹竿和屍體起身。
然而,肩頭的重量比姜荻想像中要輕上許多。
俗話說「死沉死沉」,三具成年男人的屍首一定比三個活人要沉,可姜荻卻背得十分輕鬆,粗粗一估,不過幾袋米那麼沉。
「咦?」
姜荻掂了掂竹竿,試著往前走了兩步,隊尾的顧延腳步一定,才堪堪拉住。
另一隊的張胖子他們似乎也發現問題,看白師公的目光多了幾分提防。
白師公仿若未覺,袖手站在院門外,等他們適應了背屍體的感覺,再一次敲響銅鑼。
「趕屍有趕屍的規矩,咱們人多屍多,比旁的趕屍匠麻煩些,但規矩更要一一遵守。」白師公樹皮一樣的眼皮耷拉著,眼睛卻格外有神,「我走在最前頭,是為喊路人,負責敲打陰鑼為走屍開道。我徒兒七角是催屍人,專司用口哨催動屍體,免得你們走一半被壓得動彈不能。」
他沖玲子噓一聲:「你,就你。黃毛丫頭光吃不幹活臊皮不要臉。他們幾個負責抬屍,你就來做喊人人,跟在隊伍最後頭走,若是遇到趕夜路的鄉里鄉親,或是野貓野狗,就扯起嗓子把他們嚇走。聽懂了嗎?」
玲子手背在身後點得頭應下,黑洞洞的眼睛眨了眨,白師公滿意地捋起鬍鬚。
喊路人、催屍人、喊人人,三個位置讓姜荻聽得頭疼,好在跟他們幾個苦力沒什麼關係。
白師公接著說:「一會兒我敲銅鑼,你們就一前一後抬著屍體跟著我走。敲一下,是前進。敲兩下,是停止。記住,無論如何都不能讓屍體的腳落地!」
姜荻忍不住問:「那敲三下呢?」
白師公吐一口濁氣,嘆道:「俊後生,敲三下是屍變。我可沒法兒同時控制住七具屍體,要是敲三下,咱們就各奔東西吧。」
屍變?
姜荻頭皮麻麻地緊繃,心說,這賊老道該不會是個假的?行走江湖趕屍,連條黑驢蹄子都不帶?黑驢蹄子沒有,黑狗血、公雞血,再不濟墨線也成啊。
白師公不管玩家們各自的腹誹,憂慮地看了眼月亮的位置。子時一刻,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咚——
白布條裹的鼓槌重重砸響銅鑼,鑼的黃銅提手用金紙纏著,白師公一敲,陰鑼就咣當咣當響徹山野。
「塵歸塵,土歸土,人生一世好辛苦。」白師公念念有詞,「前世冤孽隨風去,趕緊跟我下地府。」
小徒弟白七角吹一聲尖銳的口哨,姜荻就覺得身後的屍體輕飄飄一晃一晃的,他忙扛起竹竿,踩著白七角小小的腳印往山中走去。
一里約為五百米,可是在崎嶇不平的山中野路上,一里路足足走了半炷香。
白師公嫌他們腳程慢,一下接一下地敲鑼催促,姜荻走得嗓子都要冒煙兒了,才恍然意識到——
不是他們走得慢,而是架在竹竿上的屍體越走越沉。
一絲幽幽的涼意拂過姜荻後頸,似乎有人在對著他的耳根吹氣。
「呼……好苦啊,命好苦啊!」
姜荻想停下,可後面的顧延沒停下腳步,他只得踉蹌著往前挪,邊磕磕巴巴地問:「哥,你聽到有人在說話嗎?」
顧延的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沒有。」
姜荻麻了。
他想伸手拔槍,可他的兩隻手都被竹竿占著,屍體愈發沉了,要是挪出右手去掏槍,那他的右肩勢必要頂住全部的重量。到時候重心一歪,萬一把屍體掀翻掉地上會發生什麼不得了的事,他也不敢打包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