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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7 00:42:03 作者: 不周山桃
不知走出營地多久,顧延終於扯住姜荻後領,讓他背抵著一棵櫟樹站好。
姜荻擠出一聲嗚咽,束手束腳,哭得像一隻擰出水的海綿寶寶:「延哥,給個機會唄?狼人殺都能留遺言呢,我冤死了也不能白死啊。」
顧延沒睬他,抬眸看樹冠,姜荻跟著仰起脖子,駭然看見枝葉疏落的櫟樹上,吊著十來具屍體,樹枝如鐵鉤穿透琵琶骨,脖頸彎折,雙臂低垂,腳尖朝地,密密麻麻仿若榕樹的氣根。
燈光一晃而過,這些人死去多時,血肉如風乾的臘肉乾癟皺縮,眼眶凹陷,晚風穿林打葉,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
「我操!」姜荻祭出一串國罵,跪倒在地,額頭淌出冷汗,金髮一縷縷黏在鬢角,啞聲央求顧延,「大哥,要殺要剮悉聽尊便,只是別讓我死在這鬼地方!」
山風凌冽,顧延的輕笑似有若無。他放下煤油燈式樣的露營燈,踢一腳開關,周遭驟然被黑暗淹沒。
姜荻抓著草皮的指尖一緊,想也不想就團身一滾。但姜荻的反應在顧延意料之中,下一剎,就被人踩住後腰,龍牙骨刀一聲清嘯,毫不猶豫向姜荻的脖子砍去。
「啊——!」姜荻無聲地尖叫,四肢百骸的血液沸騰,一股劇痛自尾椎湧向天靈蓋,仿佛有支電鑽在由內往外鑽。
他痛到打滾,一圈,兩圈,渾身沾滿草屑,從耳蝸里擠出一縷黃煙,轉瞬間化為實體,須尾俱全,頭扁身長,赫然是一隻黃鼬。
姜荻適才醒過神,淚茫茫仰望顧延:「你不殺我啊?」
顧延唔了聲,踢踢姜荻的屁股讓他起來,刀尖挑起黃鼠狼的屍身,瞥一眼姜荻的肚子,陷入沉思。
「這玩意兒……」姜荻喉頭滾動,「是營地里那隻?」
「不好說。」顧延查看完屍體,又用龍牙刀將其劈為兩截,眼看著它化為齏粉才繼續說道,「四棗山是黃四娘娘的堂口,有多少徒子徒孫,尚未可知。可能一二十隻,也可能漫山遍野都是。」
姜荻打個寒噤,抱著胳膊向顧延道謝:「剛才它上我身了,對吧?多虧有大佬在,不然……」
被黃大仙上身徹底操縱意識會有什麼下場,姜荻再清楚不過。運氣好點被顧延一刀了結性命,運氣差些就會被吸去全身精血,淪為行屍走肉。
「憑什麼啊?」姜荻懊惱,「我明明依照規則,天黑後連帳篷的門都沒出,怎麼還能被黃大仙纏上?」
顧延沉默片刻,回答:「它欺軟怕硬?」
「……」
我謝謝你啊。
姜荻後退幾步,凝望懸於櫟樹上的乾屍群。他才被出馬仙上過身,體弱氣虛,和乾屍們空蕩蕩的眼眶對上時,就有種汗毛倒豎的感覺,仿佛黝黯的山野間,有一雙雙眼睛在盯著他看。
「是考古隊的人?」姜荻問。
顧延點頭,後撤半步,踩一腳樹下的大青石,覺得還算穩當。下一秒,刀把勾住樹幹,顧延猱身而上,轉眼間攀到樹頂。
落葉紛飛,姜荻沒來得及感嘆龍牙彎鉤似的刀把實用,就聽到幾聲悶響,一具具鞣屍如豐收的香蕉,接連掉落在地。
「臥槽!」姜荻連滾帶爬往後逃竄,「顧延,你他媽打聲招呼啊!」
「嗯?什麼?你再說一遍,我沒聽見。」顧延挑眉。
姜荻立刻慫了,諂笑道:「哥,這兒黑燈瞎火的,屍體瞧著也不對勁,要不搬回營地去?出事了也好搖人啊。」
顧延嗯了聲,挽個刀花,手背在身後,冰片似的骨刀白光瑩瑩,自頸骨沒入脊背——收刀入鞘。
我靠!死去的中二病突然襲擊了我!
姜荻眨巴眼睛,興奮得像個看到奧特曼變身的小學生,要不是場合不對,他真想讓顧延再來一遍。
「確實。」顧延道,「考古隊的屍體上或許有線索,都帶回去吧。」
姜荻點頭如搗蒜。夜風拂面,兩人四目相對,姜荻左看,右看,指指自己,張大嘴巴:「讓我上?」
五分鐘後,姜荻縴夫似的弓腰塌背,拖著串成串的乾屍往營地走,屍體被顧延動過手腳,離地幾厘米漂浮著,像一捆矮伏的氫氣球,不算重,但十足的詭異。
姜荻壓根不敢回頭看,每顆毛孔流的都是冷汗,瞅一眼沒事人一樣的顧延,心裡默念:「退一步海闊天空,忍一時大吉大利。」
形勢比人強,他要抱大腿,可不得聽話一點?
營地內黑燈瞎火,姜荻把乾屍們堆到熄滅的篝火邊,路過一隻帳篷時突然聽到人叫他,嚇到心臟差點停跳。
「姜荻,你們沒事吧?」翟斯語問,她提著燈,帳篷的帆布面映出玲瓏的身段。
姜荻對影子都快有心理陰影了,頭皮發麻,敷衍道:「找到點東西,你們快睡吧,明天一早再商量。」
翟斯語並不囉嗦,柔聲說:「好,晚安。」
原本的帳篷已碎成破布,好在考古隊留下不少物資,且有多餘的帳篷,見顧延沒阻攔,姜荻就把睡袋拖去隔壁,翻出遺留的濕紙巾,仔仔細細擦了一遍手,總算壓下去觸摸乾屍時像摸到乾癟紅棗的觸感。
呲啦,姜荻扭頭,看到顧延利落地脫掉黑漆漆的衝鋒衣,雙臂交叉褪去黑T。他睫毛顫動,眼睛滴血,可惡,盤腿坐著都能有八塊腹肌,是人嗎?
「哥,你要睡啦?」姜荻接過顧延的外套,抖一抖灰,自告奮勇道,「忙活一晚上了,快睡吧!我來給你守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