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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6 23:45:07 作者: 歸荼
    他這時候才發現宋青冉,不合時宜地出現在這個場合里全程看到現在,「你為什麼在這?」

    宋青冉侷促地「啊」了一聲,迅速想要怎麼回答,聽到秦覃說,「明天我們會一起回日本。」

    他本應配合秦覃,不該露出太驚訝的表情,但也已經無關緊要,文頌根本無暇顧及他是什麼反應,怔在原地許久,露出悲涼的表情甩開了他的手,一步步往後退。

    「回日本……你們?」

    他深深地看著秦覃,似乎還想從那雙深灰色的眼眸里找到深情的餘溫。可是沒有了,全都消失了。那雙眼睛裡平靜得幾乎找不到他的倒影。

    文頌想像不到此刻的自己在他們眼中的樣子,瘋狂而難堪,懸在絕望的邊緣潰不成軍,失智般不斷地重複,「你們……你們?」

    不是我們,而是你們。

    他不明白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想不通為什麼會得到這樣的羞辱。可是愛讓人如此卑微,他仍不死心般呢喃了一句:

    「那天晚上酒吧里你說的話,也是騙我的嗎?」

    他說得很小聲,故意自言自語幾不可聞,寧可不要得到答案。可是秦覃的聲音冷冽而清晰,殘酷得不可想像。

    「那只是一句歌詞。」

    文頌抓起果汁盒,狠狠用力地砸了過去。

    「……喂!」宋青冉驟然心驚,伸出手想攔時已經為時已晚。

    這一下是照著秦覃的臉砸的,他一個旁觀者都看得出來,秦覃首當其衝,即使是下意識的自我保護也不可能不躲不閃。

    可他眼睜睜地看著秦覃把自己釘在原地,毫無躲開的打算。文頌太激動砸歪了,紙盒就在離他幾厘米的牆上爆開,飛濺的葡萄汁噴了他滿頭滿臉。

    紫紅的液體順著他的脖頸浸濕了衣領,那張蒼白英俊的臉被染上不可思議的艷色,病態而美麗。

    這樣鮮明的美麗,讓文頌燃起一絲奇異的希望,「告訴我……我的衣服是什麼顏色。」

    他期待能將一切災難般的現實都推到不可抗力因素上。

    他不想要這樣的災難。

    秦覃驀然笑了起來,將視線移到宋青冉身上,才說出答案。

    「這樣試探我沒有意義。」

    宋青冉知道,他只是在藉此避開文頌的眼睛。在文頌看不到的角度,他的眼裡盛滿對自己的嘲諷,厭惡和悲哀。

    那個瞬間,宋青冉起了一身戰慄,甚至覺得文頌很可憐。

    他想起自己曾對文頌說過,秦覃會拒絕一切來靠近的人。只有文頌是例外。

    話是沒錯,可他還是沒想到,即使是主動靠近的人,最後秦覃也會親手推開。

    沒有例外。

    文頌的眼淚撲簌簌地往下掉,像被風吹散的花瓣。心裡鋪天蓋地都是崩塌陷落的聲響,卻哭得毫不吵鬧。即使本身立場尷尬,宋青冉也都覺得他看起來太可憐了。怎麼會有人忍心傷害他。

    秦覃理應是這個世界上最不忍心的人,卻在踏進門來之前就已經做好了全部的覺悟,勢必要在這裡把他傷得銘心刻骨,懸崖勒馬不敢再往前。

    文頌的聲音失去了顫抖,連同一切溫度都消失不見。

    「我不會再原諒你了。」

    秦覃終於肯靠近他,一步步走到他身邊。

    他們曾經同床共枕抵足而眠,擁有這個世界上最親密的關係。他卻已經開始覺得眼前這個人很可怕,摸到檯面上的快遞刀,僵硬地伸出去,拒絕更加靠近。

    直到秦覃胸口抵住他手中緊握的刀尖。他沒有收回胳膊,看著秦覃更進了一寸。

    像永遠無法抵達的擁抱。

    一團濃郁的深紅洇濕了襯衣,在胸前迅速擴散。他親耳聽到秦覃用低聲傾訴愛意的聲音,製造出比比幼時更殘忍的夢魘,扔到他的身上。

    這或許是今天最真心的話,用來收尾再合適不過。秦覃說,「別原諒我。」

    殺了我吧。

    **

    回醫院前,秦覃先回家換了身乾淨衣服。

    被染紅的襯衣被脫下來丟進了垃圾桶,宋青冉看著他的背影,五味陳雜,「你……不要緊嗎?」

    從他的視角看,秦覃放狠話時故作從容的姿態像個蹩腳的演員,處處都是破綻。只有處於漩渦中心的人才會暈頭轉向失去判斷力,對他深信不疑。

    難以想像,文頌從今以後就會變成他「只是在一起過幾個月」的前男友。

    說不定以後還會有第二個,第三個。宋青冉想,他自然還是會站在秦覃這一邊,即使還要合起伙來編織謊言對付外人,也沒辦法。他跟秦覃一邊。

    文頌的遭遇對他而言幾乎算是個警示。跨過那一步實在危險,戀人一任又一任,只要結束就完了。只有友情才是真正特別而持久,不會輕易斷掉的。是適合他和秦覃的關係。

    秦覃穿上寬鬆的衛衣,按了按胸前還在滲血的創可貼,不怎麼覺得痛,於是鎮定地宣布:「我好像已經死了。」

    「……」

    宋青冉忍不住問:「其實我覺得,你幹嘛不乾脆和他說實話?好好說,和平分手不是也挺好的麼。也不用非要弄得這麼慘烈吧。」

    「實話?」秦覃面無表情地笑了一聲,「你想讓我告訴他什麼?什麼樣的實話能讓他放棄我?」

    那可是文頌。

    「除非我是個惡人。」他說,「我現在已經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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