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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6 23:45:07 作者: 歸荼
    這得畫多久啊。

    iPad塗鴉小畫手由衷敬佩。

    周硯不知何時走到他身邊,見他看得有些入神, 「感覺如何?」

    文頌雙手環在胸前, 煞有介事地評價,「看起來很危險。」

    「危險?」

    「嗯。大概是因為……天空只占了畫面的五分之一不到?大部分都在畫海面以下。總覺得海里藏了什麼東西。」

    周硯稍作沉默,讚揚得很高級:「你真的沒有學過美術嗎?」

    「……」

    文頌笑了笑,退後幾步坐在畫廊中央的長椅上,悠悠地嘆了口氣, 「實不相瞞,我小學就已經開始在美術課上寫數學作業了。」漫畫書倒是沒少偷偷壓在課本底下看。

    「那麼你的觀察力很好。」

    「用不著這麼誇我,周老師。」

    「說真的。我也算不上是什麼老師,只是他們抬舉我而已。」

    周硯坐在他身邊,語氣放鬆地聊天,「你喜歡大海?」

    「有些人會對特別喜歡的東西產生牴觸心理,越是喜歡就越不敢接觸,認為那樣很危險。」

    文頌愣了一下,不由得問,「那算是種心理問題嗎?」

    「我認為只是不夠勇敢。」

    「或許只是因為謹慎呢?不想太魯莽做出讓自己後悔的決定。」

    「又或許,有些時候更應該少思辨,多行動。」

    周硯指了指牆上的油畫,「這幅畫的創作者是位自小住在海邊的姑娘。她熱愛大海,家庭收入全部來源於大海的饋贈,但無法預料的海難帶走了她一位親人。她在離開家鄉時畫了這幅畫,表達自己對海的情感。」

    「提到『愛』,你會最先聯想到的詞彙是什麼?」

    文頌說,「理智?」

    周硯露出饒有興趣的神色,「你幾乎算是挑了個『愛』的反義詞。」

    「……」

    最先聯想到的詞彙啊。

    文頌搖頭,「我也不知道,隨口說的。」

    周硯頷首,片刻後,毫無預兆地對他說,「你對秦覃有好感嗎?」

    「……」

    「上次在宿舍——不,應該說無論哪次見到你,你都很維護他。」

    文頌沒有出言打斷,他便繼續以過來人的語氣述說分明,「很抱歉,我和小乾總因為這些事情打擾你。但坦白說,秦覃的身世經歷於我沒什麼影響,更不是我造成的。一趟趟的來學校找你們只是覺得力所能及,想著……或許可以給他一些應得的補償。」

    「即使是最好的補償,也是遲到的。」

    「但總好過沒有,不是嗎?」

    周硯道,「更好過之後某天終於想通時才發現,已經沒有機會了。」

    「你應該知道,人的感情比畫的顏色複雜得多。愛憎和明暗,都會在同一個人的身上交織共存。文頌,你有沒有想過?他拒絕得這麼果斷決絕,或許也恰恰是因為心裡太過在意,才不敢觸碰,不願面對呢?」

    「他的父親想見他,或許這就是最後一面了。與其等將來後悔於事無補,不如就去見一面,無論感受如何,至少不會留下遺憾。你這麼在意他,應該也不希望他將來有一天會為現在的決定感到後悔吧?」

    見文頌沒有表態,周硯又鄭重地說,「我知道秦覃的生活不算寬裕。他的父親已經立下了遺囑,只要臨終前能見到他一面,遺產就會有他的一份。我和小乾都不會有任何反對意見,只看他本人的意願。」

    「……」

    文頌問,「你說的不止……就是指遺產這件事嗎?」

    「是的。」

    周硯正色道,「希望你能幫我們轉告秦覃。我們都不想讓他留下遺憾。」

    這間畫室是個很好的談判場所。清靜的,不會被打擾。程識在另一道走廊的作品前駐足欣賞,等他全部說完,文頌朝走廊那頭遙遙望了一眼,降低音量道,「周老師,你很會說服人。」

    「但我知道秦覃的爸爸是誰。雖然實在算不上一個好家長,起碼是親手把他養大的。」

    人的愛恨的確無法完全割裂分離。即使秦濤人品再怎麼不好,也實打實地把這個兒子養到了能夠自立的年紀。對秦覃而言,比起血緣,更是有恩情在的。

    上次回到舊城區的家,秦覃進門後還是會習慣性地收拾沙發上的髒衣服。相冊里沒有自己,卻保存著父母的照片。

    那才是他心裡真正認定的親人啊。

    「你說的那個人,是你的父親。你不希望留下遺憾的人……應該也是他,而不是秦覃吧。」

    周硯頗覺意外,望進他眼底時又覺得,也是情理之中。

    鏡片下那雙琥珀色的眼睛明亮清透,蘊著沉靜的光。

    他剛才傾聽時態度溫吞,沒怎麼說話,看起來像是在動搖,讓人以為他幾乎被說服了。一開口才知道,原來心裡拎得這麼清。

    「再說,他也不會想要你們的錢的。」

    文頌無奈地笑了笑,「他連我的錢都不要呢。」

    「你的意思……還是拒絕幫我們轉告他嗎?」

    「不,如果你堅持的話,我會轉告的。」文頌坦言,「只是希望你知道,這樣很有可能會收到適得其反的效果。」

    周硯稍作停頓,仍舊堅持道,「那就麻煩你了。」

    他便也只點點頭,不再說什麼。

    學校沒逛完,從畫室里出來天色已經擦黑。文頌陪程識回酒店,順便在對面的茶餐廳一起吃了頓晚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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