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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6 23:45:07 作者: 歸荼
    但顯然今天是不同的。剛到飯點,食堂里還不用排隊,文頌要了一碗牛肉麵,在離窗口最近的位置坐下,繼續若有所思地盯著他。

    「……」

    秦覃目光迴避,拿起手機心不在焉地劃。

    到底是哪裡不對勁。

    以往思路跳躍是因為沒聊什麼重要的話題,注意力過就過去了。今天遇到個大問題,文頌抬手蹭蹭鼻尖,執著地思考,另一隻手還搭在新買的iPad上。

    包裝盒上的樣機屏幕圖案是色彩斑斕的幾何花紋,他無心地瞥了幾眼,不知怎地,想起某一天課上,秦覃在草稿紙上畫了那副灰色的鉛筆畫。

    牛肉麵很快做好了,窗口阿姨熱情地叫號。

    文頌起身去端,等回來放下面碗,鄭重道,「秦覃,我有個問題要問你。」

    秦覃抬起頭,聽見他問,「你看那個做牛肉麵的阿姨,告訴我,她穿的圍裙是什麼顏色?」

    「……」

    秦覃啞口無言,既沒有去看阿姨,也沒有看他,目光又落到手機上,假裝什麼都沒聽見逃避事實。

    裝模作樣地浪費了一分鐘,再看回去,文頌依然站在桌邊氣勢洶洶地盯著他。大有站到日落天黑也非要等到他回答的氣勢。

    躲也躲不開,瞞也瞞不住。秦覃抿直了嘴唇,心底挫敗感滋生,不安瘋長,「你真是……」

    太聰明了。

    「是你郁期的症狀嗎?」

    猜測得到了肯定的反應,文頌頓時緊張起來,推開那碗礙事的面靠近他,連桌子沒擦過都忘了,在他面前晃動手指,「那你今天幹嘛還跑出來!會有其他的症狀嗎?這是幾?」

    「……」

    秦覃低垂著視線,藏在桌下的指尖不安地顫動,像個第一次逃課就被抓現行的好學生,耳朵紅了半邊。

    有的人可以下次再見。有的人卻是恨不得一睜開眼睛就去他面前。

    要怎麼說出口,「我只是很想見你」?

    他沉默了好一會兒,才有勇氣抬眼回應文頌的視線。

    「我只是……很想出來看看。」

    文頌眉毛糾結成一團。

    他不喜歡秦覃這時看他的眼神,灰濛濛的,又帶著小心翼翼,就好像他不是個大活人,而是什麼虛無縹緲難以得到的東西。

    下一句話還沒說出口,秦覃的手機響了。接起來只嗯嗯好好地回答幾句就掛了電話,「……我得走了。」

    「去哪?」

    「有個朋友臨時有事出差,托我去便利店照應半天。」

    文頌眉毛擰得更緊,不滿道,「生病的時候不應該工作,應該好好休息。」

    「那我不就要常年休息了嗎。」秦覃無奈道,「現實世界裡大部分人都是要工作的,小少爺。」

    文頌從小到大都過的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日子,思路常不接地氣。聞言迅速反思了一下,又說,「那我跟你一起去。反正我下午沒什麼事可做。」

    「不用了……他沒說什麼時候回來,我可能很晚才會下班。」

    「我不回宿舍住,沒有門禁。」

    文頌望著他摸起筷子,「但我得先把面吃完,我會吃快一點的。」

    「……」

    秦覃剛站起身,僵立幾秒,又妥協般坐了回去。

    「慢點吃也可以。」

    文頌含糊地應了一聲,仍舊吃得飛快。

    早上看到他的時候以為已經在間歇期里,還奇怪這次怎麼結束得這麼快。

    這時候才想得通了。原來根本就沒有結束。

    文頌知道躁期之後常常緊鄰的就是郁期,按理說是他不願意出門的時候。

    在這樣的狀態里還一個人出來晃悠,會不會是在家裡悶壞了?

    文頌不太確定,每個病人的狀態都有巨大的差別。他小時候見過文晴會在郁期躺在床上誰都不理,不吃不喝兩三天獨自垂淚;也見過她不言不語地走出家門,徒步去家門外十公里的超市買一顆橘子。

    總歸都是不正常的狀態。在他心裡,現在的秦覃連過馬路都不能自理,還要去便利店幫什麼朋友看門,不知道該說是講義氣還是沒b數。

    他下意識地認為秦覃說的朋友是宋青冉,到地方聽他們交談才知道,對方是小陳老闆樂隊裡的朋友,姓徐。另一處店鋪出了點問題,簡單交接後就匆匆驅車離開了。

    「他教我彈貝斯。」秦覃說,「是個很好的貝斯手。」

    也是個為生計奔波的便利店小老闆。

    文頌無法對此感同身受。他剛剛到手的設備價格在五位數,可能是平常人們兩三個月的薪水。但對他而言,只是個一時興起順路去買回來的玩具。

    便利店所處的街道並不繁華,下午客流量不多。秦覃整理貨架,待在收銀台後。他坐在櫥窗旁的高腳凳上打開iPad,摸索剛下好的軟體,在屏幕上塗畫。

    不大的店面里,兩個人各忙各的,但都有些心不在焉——或者更應該說,有些不知所措。

    秦覃無法開口趕他回家,只能盼望徐老闆快點回來。既開心他在這,又覺得自己根本不應該跑出來跟他見面。

    後悔與慶幸在心底拉扯著愈演愈烈。

    他不明白自己哪來的勇氣到文頌眼前博取存在感。明明什麼都說不好,什麼都做不到。他說的每一句話,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在浪費文頌的時間。

    期間短暫的幾秒鐘里,他略微意識到自己這樣的想法太偏激,喪得毫無依據。但只是零散的幾秒喘息,接踵而來的是更讓人絕望的自我否定質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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