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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6 23:36:35 作者: 爛俗橋段
那時候孟和玉擔心尷尬,全程裝睡,下了車也是一迭聲的謝謝,兩人之間客氣又生疏。
誰能料得到,只半年時間,他們的關係就已天翻地覆。自搬進天海合以來,孟和玉從沒有一刻想過,鍾承明會是第一個他在雪夜裡抱著哭的人。
整條寬闊的馬路,只有零星二三車輛,但鍾承明的車速依然放得很慢,頻頻被後頭超過,鍾承明卻依舊不慌不忙。
跟孟和玉在一起的時間,總是過一秒少一秒,鍾承明無法不珍惜。
何況是這樣一場良夜過後,兩人之間交融的情感已經不盡相同,先前緊繃的一條弦,已全然鬆弛了下來。
孟和玉哭過以後知羞,木登登地對了窗玻璃,看路燈一盞一盞後移。
又在鍾承明面前哭得像個小孩了。
所以鍾承明總當孟和玉是小朋友,也沒有錯,畢竟鍾承明照料過孟和玉最脆弱的模樣,因此留下了深刻印象,潛意識裡也總以對待孩童的態度來呵護孟和玉。
換一個人,比如曹子鑫,就從來當孟和玉是個大人,因為他跟孟和玉是從同事演變為的朋友,最常見的就是孟和玉的獨當一面。
關係從來是互即互入的,孟和玉想如果當初他也能看見自己的問題,不去一昧地怪責鍾承明,或許兩人就不會鬧得如此僵。
鍾承明愛他,所以想照顧他,也是理所當然,挑不出毛病。
人這種情緒動物,很多道理非得開心時,才會想通。
車開得再慢也終於到了目的地,鍾承明將車停在孟和玉的新家樓下。
「是這裡嗎?」他問。
「嗯。」孟和玉回答。
而後兩人都沒了動靜,彼此沉默在車座里。
這一處老舊的民居,路燈也格外暗淡,照得花草樹木都影影綽綽。
一道黑影從路燈底下一閃而過,不知是貓是狗。
空氣沉寂再沉澱,最後是孟和玉先說了謝謝,解了安全帶,一手拉起了門柄,卻發現自己打不開車門。
他轉過頭來看鐘承明。他正定定地坐在駕駛座里,微微低著眉眼。高挺的鼻樑拉起了他的整條側臉線,山巒一般起伏有致。
孟和玉又拉了一下門柄,用響聲示意鍾承明打開車鎖。
但鍾承明還是動也不動,像入定成了雕像。
年久失修的路燈投下暗多過光,塗抹在鍾承明的落寞神情上。
許久,孟和玉才聽到鍾承明開口。
「別走。」鍾承明說。
-
鍾承明跟在孟和玉的身後,一階一階步上這幽暗窄長如蛇腔的樓梯道。
燈還是老式的觸燈,不知附著了多少人的指紋。這一幢樓實在太老了,背負著無數人的悲歡離合,沉重地豎立此處數十年有餘。
鍾承明問孟和玉住得還習慣嗎?
他知曉孟和玉一直過得養尊處優,即便被家裡人趕出來了,也有朋友以豪宅接濟,從來沒住過這種破舊的地方。
「習慣啊,」孟和玉理解鍾承明的擔憂,安慰道,「這裡晚上看上去是破了點,但等白天陽光照進來,還是很乾淨的。」
孟和玉扭轉鎖扣推開了門,燈亮以後萬物無所遁形,鍾承明可以將這間房的所有犄角,里里外外都收進眼瞼。
很簡單的布局,但五臟俱全,該有的一件不少。
沙發上掛著一件綠色的軍大衣,一把吉他豎在牆邊。
窗戶開著,嵌起外頭的花枝葉蔓。孟和玉習慣開窗通風,也不怕遭賊。用他的話說,是小偷不會來光顧這種地方。
寒風大大咧咧地透過窗戶吹進來,吹得簾幔鼓脹。孟和玉上前關了窗,又放了窗簾的結,一邊問鍾承明餓不餓。
「冰箱裡應該有速凍餃子,你要不要吃?」他問出口,停了兩秒,又趕忙補充,「沒過期的。」
「不餓。」鍾承明將一對皮鞋在玄關處並好,直起身。
孟和玉就給他倒了杯水,又去調浴室的水溫,調好了再給鍾承明找衣服穿,忙裡忙外地閒不下來。
等兩個人都安頓好了,時間已是大半夜。孟和玉站在臥室門口,一剎那又有些後悔。
明明是他先主動問鍾承明那要不要留下來過夜,現在反而是他在躊躇不前。
臥室的門虛虛掩著,孟和玉一道呼吸深入深處,終於鼓起勇氣推開了門。
鍾承明坐在床邊,穿著孟和玉另一套換洗的睡衣,明顯太短了,腳踝處露了一大截肌膚。
但這不是孟和玉關注的地方。
他的注意力在鍾承明的懷裡。鍾承明正抱著一個枕頭,孟和玉的枕頭,整張臉埋進,像是在聞嗅。
孟和玉猶豫著輕腳走近,一聲「鍾承明」喊得氣多聲少,尾音上揚,是疑問語調。
鍾承明抬起頭,被抓包的慌亂只出現了零點零一秒——或者根本就沒出現過,總之在孟和玉看去,鍾承明的神色一直是往日的泰然自若。
他平靜地將枕頭放下,用陳述語氣問:「洗完了?」
「嗯,洗完了……」孟和玉在床邊坐下,目光還在枕頭跟鍾承明之間徘徊,「你剛剛……」
換做別人或許多少會尷尬,畢竟一件痴迷的事被撞破,總令人無地自容。
但鍾承明只是朝孟和玉笑:「你很好聞,我說過嗎?」
孟和玉一愣,第一反應是抓起自己的領口,覆住口鼻深深一嗅:「沒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