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6頁
2023-09-16 22:22:33 作者: 初雲之初
章伯隱原也是崤山名士,魏王起事之後,聽聞此人的事跡,故而遣人去請,只是後來君臣不睦,章伯隱便又辭別魏王,重新回崤山去做他的隱士了。
長史跟隨魏王多年,倒也學了一套謙恭有禮的作態,見了章伯隱之後,並不因他此時衣著簡陋、滿面風霜而心生輕視,只彬彬有禮的問:「僕從不識得先生,有失遠迎,先生莫怪!」
又請他入內:「章先生,還請入內敘話。」
章伯隱手持一根竹杖,撐在手裡與他一道進去:「我先前在他處訪友,聽聞慶州要與德州和議,擔心王爺一著棋錯,特來示警,半路上遇見流民,奪了我的馬去,好在僥倖保得性命……」
長史聽罷,口中不免帶了十二分的關切:「勞累先生至此,當真是,若是王爺知道……」
章伯隱一抬手打斷了他:「事到如今,何必再說這些虛言?王爺何在,速速待我前去見他!」
長史遲疑著道:「先生還是稍加洗漱再去吧?」
章伯隱冷笑道:「我日夜兼程趕來此地,難道就是缺府上那桶熱水,一件衣服?!」
長史只得從之,帶了他去見魏王。
魏王剛喝完一壺酒,悶在書房裡愁眉不展,通身一股幾乎要凝成實質的萎靡之氣。
章伯隱見狀二話不說,抄起竹杖上前一通狠打:「慶州大禍當前,數十萬軍民的來日皆仰仗於你一人,你竟然還有閒心在此飲酒,豈不荒唐!」
魏王雖瑟縮,卻也不是木頭,想著維持禮賢下士的人設才見了他,哪成想剛見面就被打,豈能不怒?
他變色道:「章伯隱,你放肆!」
長史也是頭大如斗:「章先生,章先生!使不得啊!」
章伯隱冷笑一聲,信手將那根竹杖丟到一邊,破口大罵:「我便是知道,你一定是這樣爛泥扶不上牆,所以才要來這一遭!」
「退退退,等等等!你以為如此為之,虛耗下去,結果便會好嗎?痴心妄想!」
他劈頭蓋臉道:「你以為你有的選?你以為實在不行,你還能倒向陪都?別做夢了!」
「你只是愚鈍無能,卻非極惡之人,故而李長生才肯與你和議,全你性命,可陪都那兩個是什麼人?工於心計,深深以此自愉,視萬民如草芥,以蒼生為棋子,一旦德州兵臨陪都,那兩隻天下蠹蟲必死無疑!」
「你此番投降獻城,總歸能保全性命,留下一絲血脈,若是逃去了陪都,來日陪都城破,你就是負隅頑抗的前朝餘孽,你跟你的兒孫們,就等著給舊朝殉葬吧!」
魏王從渾渾噩噩中驚醒,卻驚詫道:「他,他敢殺天子?你如何能知道?」
章伯隱怒罵道;「身為天子,不能安民,以至於蒼生塗炭至此,狼狽西逃之後不知反思,竟然大肆屠戮官民,天下有志之士皆恨不能食其肉寢其皮,豈獨李長生有此志?我若是他,也必殺之!」
他指著魏王的鼻子,毫不客氣道:「你若迷途知返,尚可得活,若是執迷不悟,死期只怕近在眼前了!」
魏王聽得心下凜然,又如同撥開迷霧見青天,當下親自將章伯隱先前丟到一邊的竹杖撿起,遞還到他手上,繼而畢恭畢敬的向他行了大禮:「先生今日指點迷津的大恩,在下感激不盡!」
章伯隱卻不肯受他的禮:「道不同不相為謀,你雖不是我願意輔佐的主君,當初卻也算是好聚好散。」
「此後我母親臥病,你又專程令人請名醫問診,論跡不論心,就算你是為了沽名釣譽,終究也於我有恩,故而我不能不報。」
他接過那根竹杖在手,嘆息著道:「今日之後,便算是兩清了。」
魏王為之默然,一時之間,竟也無言以對。
章伯隱又轉過頭去看向長史:「好了,帶我尋間客房沐浴更衣吧!」
長史眼見室內氣氛凝滯,有意加以緩和,當下笑道:「果然是真名士、自風流,先生起初不介懷於外物,是虛懷若谷,如今重整儀容,是禮重友賓……」
「什麼有的沒的,我懶得同你囉嗦!」
章伯隱冷哼道:「速速帶我前去洗漱,德州的和議隊伍不是還沒走嗎?晚些時候,我要與他們一道往德州去,會一會那位秦王!」
長史:「……」
啊這。
魏王:「……」
魏王忍了又忍,終究還是沒能忍住:「有完沒完了啊!腿長在你身上,出了這個門,你愛去哪兒去哪兒,就非得在我面前這麼說嗎?!」
……
魏王早知道自己也好,陪都也罷,都無力同德州抗衡,只是倘若答應那麼多會明顯損害自己聲名的條件來達成和議,他總覺得有些……
更別說他面前還擺著個投降陪都的岔路,即便是飲鴆止渴,好歹看上去也是一條路不是?
如今遭到章伯隱當頭棒喝,魏王霎時間清醒過來,再不敢心存僥倖,當即便有了決意。
說到底,他也只是個生存在這世間的普通人。
有點聰明,但是不多,有些膽氣,但是不多,有些愛慕虛榮,但也不至於惡毒,有些善心,但是也不會在強權面前抵抗到底……
<span>傳送門: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