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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6 22:22:33 作者: 初雲之初
「難道當真如他所言,以後不會再見了嗎?」
裴仁昉不由得有些悵然,暗嘆口氣,沿著長街,漫無目的的踱步,享受這難得的清閒時光。
他是他父親的遺腹子,也是他父親僅有的子嗣,而他的父親,是祖父最小的孩子,也是祖父唯一一個活到成年的孩子,因而他還沒有出生,肩膀上就承載了諸多人的希冀。
父親因故辭世的時候,只有二十七歲,祖父白髮人送黑髮人,將尚在人世的最後一個孩子送進墳墓,其悲慟可想而知,母親年紀輕輕便失去了丈夫,更是痛心斷腸。
等到傷痛過去,祖父親自往父親喪生的那處河灘去考察,卻發現了幾分蛛絲馬跡,他幼子的死或許並不是一場意外,而是人為。
祖父奏請天子,親自去查此事,最後真相揭開,參與陰謀的不僅僅是貪污修築河堤撥款的官員,甚至也有裴家其餘人的影子……
祖父被刺痛了。
幼子的離世讓他痛心,而親人因利而生的算計讓他憤怒!
他知道那些人是為了什麼——他只有這一個兒子還在人世,而這個兒子此時膝下只有一女,若是這個兒子意外亡故,偌大的裴家,只怕就要交付給分家,亦或者過繼來的嗣子繼承了!
祖父年輕時候性烈如火,年老之後脾氣也未曾消減,依照他的性情,寧肯把裴家所有東西堆起來燒了,也不會叫那些隱藏在背地裡的雜種吃自己骨肉的人血饅頭!
而他的母親羊氏,就在此時被診出了身孕。
這是上天對裴家的恩賜,如若母親得子,裴家也就有了可以繼承家業的少主,年僅三歲的姐姐以後也就有了依靠。
那時候,祖父與母親的欣喜可想而知。
然而希望之後就是絕望。
十月臨盆,瓜熟蒂落,母親誕下的是個女兒。
她伏在床上嚎啕痛哭,為丈夫的枉死,為長女的無依無靠,為剛出生的可憐的孩子,也為這拼命掙扎仍舊不能逃脫災厄的命運。
難道上天真的這樣絕情,讓她眼看著旁支人踩在丈夫的屍骨上,奪走裴家的家業嗎?!
彼時夕陽西下,餘暉壯麗,裴太傅默不作聲的坐在外室,聽見兒媳婦的哭聲之後,便什麼都明白了。
裴太傅封鎖了兒媳生女的消息,隔著帘子問她:「早在你有孕之初,我心裡便生出一個想法來,只是孩子落地之前,不好說與你聽。」
他沉吟良久,終於道:「這個剛出生的孩子,就當做男孩來養,怎麼樣呢?」
羊氏看著襁褓之中的幼女,神色掙扎,片刻之後,她握住女兒的一隻小手,眼淚奪眶而出:「兒媳生下的,本來不就是兒子嗎?」
裴太傅一聲長嘆。
在這樣的背景之下,裴仁昉逐漸長大。
他很聰明,相貌也生得格外出挑,又有裴太傅悉心教導,很早就是聞名遐邇的神童,甚至曾經被選為皇子的伴讀。
母親羊氏格外的關愛他——除去先天的母愛之外,其間還摻雜了對於自作主張改變了他一生命運的歉疚與不安。
祖父也是如此。
裴仁昉自己反倒不覺得有什麼。
他從小就是個理智的孩子,知道怎麼做對自己,對姐姐,對祖父和母親最好。
他習慣了束胸,習慣了摒棄一切女孩子才會有的愛好,當羊氏為此默默流淚的時候,反倒會寬慰她:「我覺得這樣很好,真的。請您不要因為過去所做出的正確抉擇而傷心。如果不是您,我可能終其一生,都不能見到這樣的風景。」
他並不單單是為了寬撫母親,才這樣說的,他是真的這樣覺得。
裴仁昉逐漸長大,才名傳得更遠,耿彰往裴家拜會時見到他,考校之後當即拍板,將他收為弟子。
老師是個聰明人,師徒二人相處的久了,難免察覺到幾分端倪,只是他卻什麼都沒有說,甚至特意幫他上下打點,順利完成了整個考舉流程。
只是在他狀元及第之後,對他說:「人活一世,不過幾十年,總要做一些有益於人間的事情,不是嗎?」
裴仁昉畢恭畢敬的向他行禮:「弟子受教了。」
再之後,他主動奏請調往偏僻之地,在外一呆就是數年,待到今時今日,再度回到長安,反倒覺得這個從小長大都生長於斯的故里,竟也變得陌生了……
巴陵王今日包了整個齊雲樓宴客,酒喝得多了,略有些醺然,隨意尋了個窗戶透氣,卻是驚鴻一瞥,整個人都怔在原地。
幾瞬之後,他恍然回神,朝著那人遠去的方向,揚聲喊道:「喂,裴仁昉!」
裴仁昉應聲回頭,便見一個年輕男子身在高樓,向光而立,一側酒樓旗幟招展,卻分辯不出他面容。
平輩之間直呼名姓,甚是無禮,他微微眯起眼,拱手行個平輩禮,沒有急於作聲。
巴陵王又是一怔。
多年未見,他不認識我了麼?
繼而又覺羞怒:是啊,裴仁昉是誰啊,怎麼會記得他這種無關緊要的人呢!
他冷下臉來,便待使人去叫裴仁昉上來,哪知道就這一錯神兒的功夫,人都不知道走哪兒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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