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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6 22:22:33 作者: 初雲之初
父親大權在握,在朝中呼風喚雨,母親梁夫人是溫柔的,平和的,像是廟裡的神像,等閒沒有波瀾。
夫妻之間情分淡淡,極少言語。
父親更多是住在姬妾處或者正房,母親則幾乎要在府里的庵堂安家。
可是她聽說,從前他們也有過好時光。
反正之亂的時候,母親將哥哥送到娘家,自己隨同丈夫在前線督軍,她將毒藥攥在手裡,如若丈夫遭逢不測,她也不肯苟活於世。
可是人心易變啊。
竇皇后對於竇家唯一的,也是最深的記憶,就是一道香氣,與一截華美的裙擺。
那時候哥哥已經病逝,父親決定將六歲的她送入宮中,母親拉著她的手,跪在父親面前,拋卻尊嚴,乞求他改變主意。
父親不耐煩的將她推倒在地,拉著寵姬蘭夫人的衣袖從她們面前走過。
她呆呆的跪在旁邊,蘭夫人那華美的裙擺掃過她撐在地上的手,留下一道叫她永生難忘的余香。
進宮之後她才知道,那是迦南進貢的香料,價值千金,宮裡也只有太后與皇后宮裡才有。
大婚的時候,她在椒房殿嗅到那股味道,不知道為什麼,忽然間喉頭翻湧,趴在床上幾乎要將五臟六腑都吐出來。
比她大一歲的天子在旁邊,擔憂的看著她:「妹妹,你不舒服嗎?」
又撫著她的背給她順氣:「我給你呼呼幾下就好了!」
那之後,竇皇后從來不用任何香料。
她以為日子就會這樣無波無瀾的過去的,她居然是這樣妄想的。
二十歲那年,父親再次送女入宮。
這一次,竇家一次性送進來兩個女兒。
大一些的被封為貴人,是竇皇后同胞所出的妹妹,十五歲。
小一些的被封為婕妤,是蘭夫人唯一的女兒,十一歲。
如果父親只送了竇貴人入宮,或許竇皇后還不會那麼絕望。
她可能會憤怒,可能會不平,可能會心疼胞妹,但她會覺得父親還是個「人」,還有些僅存的人情味。
哪怕那一絲人情味是給數年來盛寵不衰的蘭夫人的。
可他早不是了。
現在的他,是一個徹頭徹尾的,被權力操控個怪物。
唯獨不是個「人」。
……
天子薨逝的消息傳出,未央宮霎時間哭聲一片。
即便是大將軍竇敬,也是泣不成聲,哀嘆不已。
只是天子已逝,國不可一日無君,當務之急,便是先使皇太弟登基。
近侍們取了早就備下的喪衣分與殿外諸臣穿戴,尚書令潘晦旋即便令人去取天子六璽,另有人去取新制的龍袍冠冕奉與新帝。
大將軍竇敬則入前殿去見皇太弟,目光在他臉上掃過,拱手道:「臣聽說皇太弟還未及冠,故而未曾取字?」
左右聞言,無不變色。
竇皇后在側,變色道:「大將軍慎言!向來取字都是長輩尊師為之,豈有臣下為君上行此事之理?!」
朱元璋看了她一眼,唯唯諾諾道:「大將軍乃是三朝老臣,如何當不得尊長二字?」
又正色道:「還請大將軍為我操持!」
竇敬見這繼位之君如此恭順,心下快意,倒真不枉他拳拳提攜之恩,不再看氣急敗壞的長女,和顏悅色道:「便選元敬二字,如何?」
竇皇后勃然大怒:「竇敬爾敢?!」
又以目視之,希望朱元璋能夠奮起反抗。
朱元璋心下暗嘆口氣,心說嫂嫂啊,就你這個剛直的脾氣,怎麼可能把你爹拉下來啊。
然後他一秒滑跪,從善如流:「我覺得這二字甚好!」
竇敬哈哈大笑,得意之情溢於言表,那笑聲迴蕩在殿中,夾雜在無數哭泣聲中,宛如黑夜中的一團火,格外刺目。
然而,卻沒有人敢對竇敬這種大不敬的行徑加以制止。
他瞥一眼臉色鐵青的竇皇后,終於斂衣行禮,跪下身去:「天子崩逝,國不可一日無君,臣大將軍敬奏請皇太弟於未央宮登基,以正嗣統!」
朱元璋道:「准。」
彼時殿外風起,窗扉大開,他視線掠過殿外隨風飄揚的赤色旗幟,再重新回到殿內,落到竇敬身上之後,便變得心平氣和起來。
竇敬起身,注意到年輕天子的目光,不由得看了過去。
然而端詳幾瞬,他也只是見到了風中作響的赤旗。
竇敬沒有不可窺探天子之心的想法,遂笑道:「陛下在看什麼?」
「沒什麼。」朱元璋笑了一下,回答他:「那根旗杆不錯。」
……
「睿宗皇帝在位的時候,大將軍竇敬依仗國丈的身份橫行不法,囂張跋扈,收買黃門知道睿宗皇帝病重之後,便陰謀擁立巴陵王為嗣君。」
「睿宗皇帝看出了竇敬的陰謀,率先選定莊悼太子之子、世祖皇帝為皇太弟,竇敬陰謀敗露,氣急敗壞,就要在群臣面前發難。」
「世祖皇帝時年一十八歲,闊達舒朗,心胸寬廣,主動寬撫竇敬。對他說,我還沒有及冠,所以尚未取字,便取用大將軍的名諱,取字元敬,您覺得怎麼樣呢?」
「竇敬這才轉怒為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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