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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6 22:22:33 作者: 初雲之初
立時便有內侍大聲復讀天子詔令:「戊申年四月癸未日,上有詔,立廣陵郡王義康為皇太弟!」
外間的內侍聞聲,遂快步急趨到前殿外,公告群臣:「戊申年四月癸未日,上有詔,立廣陵郡王義康為皇太弟!」
繼而這消息便經由中官傳至北闕,擂鼓四十九聲之後,北闕吏向長安百姓傳達天子詔令,立廣陵郡王為皇太弟。
同時,將這詔令抄錄數份,急發天下各州郡。
而彼時的宮中,作為最先感受到帝國頂層權力交鋒衝擊的地方,竟也還算是風平浪靜。
朱元璋並非幼兒,無需託孤之臣,再則,以當下局勢,即便天子當真選了輔政之臣出來,又能如何呢?
徒生無奈罷了。
天子勉強將選廣陵郡王為皇太弟的決議說出,臉色已經很難看了,躺在塌上喘息了良久,又無力的朝滿殿朝臣擺了擺手,只是仍舊拉著朱元璋不放。
竇皇后見狀,便會意道:「諸位且退下吧,陛下想同廣陵郡王說說話。」
竇敬自覺已經功成,當然不願在最後關頭再落得個逼死天子的惡名,畢恭畢敬的向天子行了一禮,舉步退下。
其餘朝臣亦如是。
似乎只是眨眼的功夫,偌大的前殿之中,便只剩下了朱元璋與帝後這對至尊夫婦。
天子顯然已經到了彌留之際,然而看著面前人,卻還是極力露出了一個憔悴的笑容,嘴唇動了動,聲音已經低不可聞。
朱元璋不知為何,竟看得有些難過,遂低下頭去,附耳到他嘴邊。
就聽天子道:「康弟,我能為你,做的,都已,已經做了,後邊的,路,就要你自,自己走了……」
朱元璋如遭雷擊。
直到此時,他才察覺到一點不對。
入殿之後,天子對於他的出現似乎極為吃驚,好像是被打了個猝不及防,竇皇后也憤怒的出聲呵斥父親——
可是,往彭家去迎接他入宮的,便是皇后宮裡的大長秋啊!
彼時他以為吉春是竇敬安排在皇后身邊的人,而竇家父女一心,故而不曾多想,現下再看,卻發覺其中只怕另有內情。
天子其實知道,竇敬選定了自己這個游離在皇室之外的宗室子為後繼之君!
甚至於他與原主之間,或許本來就有著不為外人所知的聯繫!
竇敬自以為反將天子一軍,可實際上呢?
或許將自己,也就是原主廣陵郡王推上皇位,就是天子本來的打算!
朱元璋忽然意識到,或許這位被他在心裡輕看的天子,並不是表面上那麼簡單。
屬於原主的情緒好像在這一刻復甦,看著面前奄奄一息的天子,他不由自主的流下眼淚來。
天子喘息的愈發緩慢,雙目逐漸失去神采,卻仍舊拉著朱元璋的手,不曾鬆開。
他聲音虛浮無力:「我是,是穆氏的罪人啊,致使社稷傾覆至此,死後見了歷代先祖,我該何以應對?」
朱元璋沒有言語。
天子似乎也沒打算從他這里得到答案。
他只是看著面前人,最後的生命力仿佛化作火光,在眼底燃燒起來:「康弟,我之後,你能,匡扶社稷嗎?」
朱元璋用力握住了他的手,鏗鏘有力道:「我能!」
天子笑了一下,仿佛有無限希冀,與此同時,兩行眼淚滾滾落下。
他眼底的光亮徹底熄滅了。
……
竇皇后默不作聲的將頭上一整套的五兵佩取下,恍若失神般來到天子床前,跪下身去,無聲飲泣。
朱元璋道:「皇嫂還請節哀!」
竇皇后哽咽道:「我六歲為天子婦,至今二十二年整,他卻棄我而去……」
又勉強將臉上淚珠拭去,同他道:「叫朝臣們進來吧。」
略頓了頓,又說:「康弟,不要辜負你皇兄的情誼,他沒有做到的事情,你要替他做到。」
朱元璋猶疑著應聲:「是。」
竇皇后見狀,不由道:「我知道你所思所疑為何,大將軍畢竟是我的父親,我身上同樣流著竇家的血脈。」
「可是,」她流淚道:「我在竇家不過六年,為穆氏婦卻已經整整二十二年了啊!大將軍當年為奪權柄,將六歲稚女送入宮中,難道便顧惜過我嗎?我無所出,他又將兩個妹妹送入宮中,又何曾顧惜過骨肉之情?不過是用女兒給兒孫鋪路罷了。」
朱元璋默默無言。
竇皇后繼續道:「我為穆氏婦,非竇氏女,此其一;為保全竇家一絲血脈,此其二。本朝從來不乏外戚權臣,然而穆氏國祚未休,能夠如願的又有幾個?一個也無!大行皇帝處置不了他們,還有繼位新君,繼位新君處置不了他們,還有下一位天子!改朝換代,說來容易,又豈是輕易能夠做到的!」
說到此處,她悽然一笑:「我母親生子女數人,唯有兩女得活。我為長,竇貴人為幼。事成,我的異母兄弟就可乘風而起,我們姐妹倆這一生算什麼呢?事不成,竇家滿門難保,我母親這一生,又算什麼呢。」
竇皇后六歲入宮,年紀尚幼,長大之後,對於在家時候的記憶,都已經無限接近於無,只能機械化的接受著成年之後所獲得的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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