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頁
2023-09-16 22:22:33 作者: 初雲之初
管事聽他語氣堅決,不敢違逆,只得道:「國公恕罪,且容小人回去通稟。」
……
蘇湛在長安城外停歇了兩刻鐘,便有人騎馬出城,直奔長亭而來。
他聞聲回首,便見來者是個丰神俊朗的年輕男子,身著本朝世子冠服,腰系玉帶,料想是紀王世子當面,遂近前行禮道:「世子。」
紀王世子還禮,端詳他幾眼,又贊道:「珠玉在側、覺我形穢,今日得見邢國公,方知古人誠不我欺!」
蘇湛此時哪有心思聽人稱讚自己儀表——錯非這副皮相,他豈會淪落到這等地步?
只是因紀王世子是奉俞大儒命前來帶話,此時自己又不明前路,難免客氣一些:「世子過譽了,我豈擔得起這般誇讚?」
又開門見山道:「敢問俞先生有何指教?」
紀王世子見他無意過多寒暄,神色便也端肅起來,觀察左右無人,只蘇湛扈從們在側,方才嘆息出聲:「邢國公不該回京的。」
蘇湛雖早有預料,但聞訊仍舊難免心頭微沉,黯然之餘,同樣嘆道:「我家世受國恩,今天子傳召,我豈有抗命之理?再則,我雖身在豐州,但我母親與一雙弟妹卻都在京,我若奉旨回京,其事或有轉圜,若抗旨,他們只怕立時便要被我牽連……」
紀王世子便將聲音放得更低:「當今繼位之前,便好南風,繼位之後行事愈發肆無忌憚了。」
蘇湛眉頭微皺:「我聽聞天子雖然選秀,但孝期並無越矩之事,只令后妃代為侍奉太后娘娘,『肆無忌憚』何從說起?」
紀王世子臉上郁色更甚:「邢國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當今本就好南風,不喜女色,選后妃入宮,不過是用來掩人耳目做幌子罷了。中書令王越最是體察上意,日前送了幾個美男子到御前去,天子不加遮掩也便罷了,竟還公然傳召兩位尚書僕射同去品鑑,美其名曰了解民生之事,真虧他說得出口!」
蘇湛難以置信道:「竟有此事?!」
身邊扈從也驚駭道:「我倒也聽聞前朝帝王豢養男寵,只是卻也不敢如此明目張胆,居然叫宰相在旁參謀,簡直聞所未聞!」
紀王世子苦笑道:「這等大事,我豈敢撒謊?邢國公只消往故舊之家探聽一二,便可分辯真假。」
蘇湛心頭那座大山愈發沉重起來:「天子行事如此荒唐,宮中太后娘娘竟不曾加以勸諫嗎?」
紀王世子臉上苦澀更深:「如何不曾勸過?只是當今哪裡肯聽!」
又道:「邢國公或許還不知道吧,如今太后娘娘已經落髮出家,馮家也上表請辭承恩公爵位了。」
蘇湛驚詫不已:「怎麼會?」
紀王世子便將原委徐徐講與他聽:「邢國公昔年也曾出入宮闈,必然知曉太后娘娘秉性如何?」
蘇湛道:「娘娘很是和藹,六宮有口皆碑,先帝雖另有內寵,但卻分外敬重妻室。」
紀王世子又道:「既如此,邢國公相信太后娘娘會做出勸當今以日代月,如此為先帝守孝的事情來嗎?」
蘇湛一時默默。
此事,的確有些不合常理。
紀王世子道:「以日代月之事本就是當今自己提議,太后娘娘再三勸過,當今卻都不納,反而屢屢口出狂言,此後更是倒打一耙,將此事推卸到太后娘娘身上,之後……」
他將這月余以來發生的事情改換說辭,講與蘇湛聽,末了又冷哼道:「邢國公或許還不知道吧,王越進獻給天子的那個男寵曹陽,依仗著天子寵愛,像一條瘋狗似的四處攀咬,如今已經是從五品黑衣校尉了!」
「從五品?!」
莫說扈從驚住,連蘇湛為之震動:「此人入仕……」
紀王世子道:「連一月都沒有。」
再看向蘇湛時,他眼底便摻雜了幾分憐憫與不忍:「所以我才說,邢國公不該回京的。當今天子殊無孝道,任人唯親,又獨斷專行,聽不進勸諫之言,邢國公貿然還京,難道真要置先祖聲名於不顧,雌伏侍上嗎?」
蘇湛為之默然。
扈從在側,面有急色:「將軍!」
紀王世子細細端詳著眾人神色,適時道:「明知山有虎,何必向山而行?我與泰山都不忍見忠烈之後落得不堪境地,早差人備了駿馬於來時長安驛館之中,邢國公且上馬,即刻回豐州去吧,至於令堂與弟妹二人,我必尋了時機,送她們往豐州去!」
蘇湛斂衣行禮,鄭重稱謝:「多謝世子為我籌謀。」
繼而又道:「只是事關重大,我不可貿然做主,還請叫我思量些時候,再做定奪。」
紀王世子見狀,雖有些急切,卻還是應了:「好。」
又自懷中取出一枚玉佩,雙手遞上:「邢國公若定了主意,只消佩戴此玉佩往驛館中去,自會有人前來聯絡。」
蘇湛再三謝過,感念不已。
待到紀王世子離開之後,左右扈從不解道:「紀王世子心意拳拳,將軍何不從之?」
「當今天子未必是明君,紀王世子難道便是善類嗎?不要忘了,他是宗室子弟。」
蘇湛低頭注視自己手中玉佩幾瞬,又將其收起:「我們這一路並不曾刻意改換身份,如常投宿在沿途驛館,即便此時朝廷不知我等已經到了長安城外,再晚些時候也該聽到風聲了。我既已經還京,卻不入宮見駕,反而快馬加鞭折返回豐州,即便並無造反之心,落到朝廷眼中,也與造反無異了。」
<span>傳送門: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