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梅麗纏人,沒能達到目的或者是沒有按著她的意願來，抱著顧望死活不肯撒手。

    沈詔從一旁拉梅麗的衣袖，「梅麗姐姐，你這個樣子不好看了,我們到車上去說吧。」

    他才不管別人好不好看,他就是不想看見望望為難。

    梅麗的聲音戛然而止，她摸了摸自己臉,「可以。」然後飛快的爬上車了。

    眾人,「……」

    顧望收了傘,車與遮擋棚有一點點的距離,速度再快也肯定會被淋到一點點,顧望倒不在意這些小細節。

    他準備衝進雨幕的時候,頭頂上蓋下一片陰影。

    顧望先是抬頭，看見了黑色的傘面和傘骨,又去看打傘的人。

    賀清桓眼神淡淡的,蒙了一層令人看不真切也看不見底的墨色,他莞爾,「明天見。」

    顧望頓了頓,不再看他,上車時，賀清桓的傘一直沒偏離顧望，顧望是一點都沒打濕,賀清桓舉著傘，一截衣袖上肉眼可見的被淋濕。

    顧望的手去拉車門,手指握住把手猶豫了兩秒鐘，低聲說了句謝謝。

    車尾消失在磅礴的雨霧裡，賀清桓收回視線,旁邊看戲的幾個人不自然的咳了幾聲，聊起了今天天氣真不錯。

    車上。

    車裡很是沉默了很久，越楓是最先憋不住的，用著一種研討的語氣，「阿桓，你怎麼看？」

    賀清桓仰靠在座椅上，半耷著眼皮，懶倦散淡的神色讓人不敢高聲說話。

    他像沒聽見的，可這更讓越楓心慌。

    客觀來說，越楓覺得顧望挺不錯的，不單單是因為他好看，要說好看的，他見過不知道多少了，他是覺得顧望乾淨。

    像他跟阿桓還有老馬達達這些人，越楓自己相對來說還要好點，他家裡沒那些亂七八糟的私生子。賀家雖然私生子多，他爸也愛亂搞，但正事還是拎得清的，賀清桓的繼承人身份不可撼動；老馬別提了，他頭上兩個親哥哥每天為了繼承權的事兒，老大找人捅老二，老二找人開車撞老大，父母各玩各的，老馬一般不回家，眼不見心不煩；達達，小惡魔一個，不贅述了。

    他能在顧望眼裡看見他們這些人沒有的東西，滿滿的少年感，和對這個世界都懷抱的善意。

    所以越楓希望賀清桓能穩住，別動那些不該動的念頭，顧望跟他們不一樣，不是你把人關上幾年，鎖家裡就能夠解決問題的。

    他心裡百轉千回，五味雜陳，老馬的重點完全偏了，他點點頭，「我覺得顧望前女友長得還挺好看。」

    越楓，「？？？？」

    就你有眼睛，就你有嘴。

    他跟老馬在一旁互掐，賀清桓的眸子垂下，看得出冷意，也能捕捉到頹意，「我有分寸。」

    越楓多慮了。

    按照賀清桓的性子，不需要達達昨晚的提醒，顧望都不一定能見到明天的太陽。

    賀清桓在給自己機會，也在給顧望機會。

    同一時間另一輛車裡，三個男生快被梅麗煩死，顧望不搭理她，她就去糾纏沈詔和宋之言，追問他們顧望是不是喜歡上別人了，沈詔說沒有，她不信，說有，她也不信。

    宋之言本來想把賀清桓的名字說出來來著，但又忍住了，誰知道梅麗會不會衝到賀清桓面前鬧，來一個宣示主權什麼的，那又把顧望拉下泥潭了，他死扛著說沒有，不認識。

    梅麗見三個人跟串通好了一樣，愣是什麼都不說，顧望也不理她，大老遠一個人回國就是這局面，她眼淚就出來了。

    三個男生立馬就手足無措起來，顧望沒談過戀愛，也沒哄過人，他把紙巾遞給梅麗，「別哭了。」

    梅麗淚眼朦朧的問他，「那你還喜不喜歡我？」

    顧望抿唇，「別問了。」

    梅麗瞬間哭得更大聲了，她知道顧望沒良心，但她沒想到顧望這麼沒良心，連句軟話都不肯說。

    宋之言在後視鏡里看著後邊，默默的把音樂打開了，電音混雜著噼里啪啦砸在車頂的雨聲，直接把梅麗的哭聲蓋了過去。

    梅麗詫異的看了宋之言後腦勺一眼，扯著嗓子跟其他聲音槓起來了，幾乎快要把車頂掀翻。

    顧望，「……」

    送顧望到家，梅麗還要跟著下車，沈詔拉住她，「姐姐我求你了，你別鬧了。」

    顧望身影遠去，梅麗甩開沈詔的手，坐了回去，「我沒鬧。」

    宋之言重新發動引擎，顧望不在，梅麗也不哭了，但還是抽抽噎噎的，「顧望他真的喜歡上別人了麼？」

    沈詔剛想說是，宋之言搶在他前邊開口了，「之前是，現在望望沒有喜歡的人。」

    不能把讓梅麗知道賀清桓，梅麗這性子，要是莽撞的去找賀清桓麻煩，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

    梅麗眼睛微亮，「那我還有沒有機會？我想把顧望追回來。」

    宋之言，「沒有，望望要考大學。」

    梅麗也是個學渣，她知道顧望也是，所以聽到顧望要考大學她還是挺詫異，顧望以前跟她說的可是繼承家業，浪蕩一生，右手灑金，左手灑銀。

    「你也加油吧，說不定你成績好了，望望會回心轉意。」沈詔純粹安慰她，他能感覺到顧望的改變，這麼久，顧望都沒表現出對誰有好感，每天除了學習就是學習，不知道的還以為他要考A大呢。

    梅麗癟癟嘴，「我不是文化生。」

    沈詔，「哦，我忘了，你跳舞的。」

    說到跳舞，梅麗立馬消沉了下去，當初她就是為了跳舞出國，結果比賽複試被刷了下來，只能又回來。

    轉校一半是為了顧望，另一半是怕見到當初班上的同學，太丟臉了。

    顧望回到家裡，客廳里圍坐著不少人，顧家親戚多，但現在的顧望，這些親戚他一個都不認識，小說也沒見帶個人物角色圖什麼的。

    顧大志看見他，招手讓他過去，「望望，快，叫人。」

    顧望，「……」

    上午顧望問了顧大志有哪些人要來，他憑著記憶，也沒特定的對著某個人，是對著這群人，乖巧喊人，「小姑，大姑大姑父，大伯大伯母，大堂哥二堂哥，大堂姐。」

    應該沒漏掉的，顧大志只跟他說了這幾個親戚要來吃飯。

    他小姑顧美平哎喲了一聲，從包里掏出了一個紅包，「來，望望，小姑給的，聽你爸爸說你現在成績很好喲。」

    三百分，也是很好嗎？

    他接了，說了謝謝，顧美平開了個頭，其他人也紛紛給顧望塞紅包，那個才五歲的小堂妹，抓著五塊錢，抱住顧望，「哥哥，這是我獎勵給你的。」

    周圍人哄堂大笑。

    顧望摸了摸她的頭，「你自己留著買糖吃。」

    顧美平把她抱開，笑得不行，「她來的路上從我錢包里翻出來的，說好久沒見你了，這不，一到你家，沒看見你人，樓上樓下到處找你，哭了半個小時，剛哄好。」

    顧望看她，睫毛都還是濕的。

    顧望心裡五味雜陳，又覺得暖烘烘的。

    原身有一個特別好的家庭，即使按照他的年齡，在兄弟姊妹間，他也應該是排中等位置，受寵的一般都是小的。

    但偏偏在顧家，顧望是最受寵的那個，連一群小的都「寵著」顧望。

    可原身最後害了整個顧家，是整個。

    想到這裡，顧望不知為何，鼻子有些酸，他佯裝眼睛不舒服，揉了揉，說上樓去放東西，馬上下來。

    他前腳踩上樓梯，小堂妹張嘉嘉後腳就跟上去了，顧美平抓都沒抓住。

    顧大志笑，「你家姑娘這黏人勁兒，以後大了怎麼得了？」

    顧美平，「也就黏望望，你幾時見她黏著你過？」

    顧大志，「……」

    張嘉嘉五歲，她悄悄的跟著顧望進了房間，顧望都沒注意到她，她趴在地上，蹭進了床底下，拖出來一個紙箱子。

    拖拽時的動靜才讓顧望發現房間裡還有其他人。

    小姑娘蹲在紙箱子旁邊，笑得好不燦爛。

    顧望不知道這個箱子裡是什麼，他蹲下，想看看的時候，就聽見張嘉嘉問，「哥哥，你追到阿桓了嗎？」

    顧望，「！！！！！！！」

    顧望真的不可置信了，這事兒連顧大志他們都不知道，為什麼張嘉嘉會知道？

    幸好張嘉嘉年紀小，還無法完全分辨清顧望的情緒，她眨巴著眼睛，等顧望回答自己。

    顧望震驚過後，大概也能猜到，原身的確是沒跟家裡人說，但你真正喜歡一個人的時候，你就會覺得他是最好的，你就想把他拿出來時不時炫耀一下。

    顧望肯定忍不住跟張嘉嘉炫耀過。

    他打開紙箱子，箱子不大，裡面的東西卻結結實實的塞滿了整個箱子，從大到小往上排列，物件很多也很雜，最上面的，是賀清桓的證件照。

    顧望愣了一下，如果沒猜錯，這個箱子，整個箱子，應該都是跟賀清桓有關的東西。

    證件照的下面，是一本練習冊，翻開第一頁，一個賀字直接映入眼帘，也是賀清桓的。

    其他的還有很多，已經沒水了的鋼筆，用完了的草稿紙，還有綠色的薄荷糖紙，顧望沒翻到最下邊，他心裡五味雜陳，直接把箱子合上，塞回了床底下。

    「哥哥，你哭啦？」小姑娘稚氣的聲音突然響起。

    顧望回過神，指尖在眼下一抹，不知道什麼時候溢出的濕意，應該是原身的情緒，與顧望本人無關。

    顧望笑了笑，沒因為這些受太大影響，他揉了揉張嘉嘉頭髮，「眼睛裡進了灰。」

    張嘉嘉站起來，走到顧望面前，「肯定箱子裡的東西太多灰了，以後我們不看了，哥哥我給你吹。」

    顧望沒有任何猶豫，應了聲好，任著小姑娘的手在自己眼睛上摸。

    雨淅淅瀝瀝的下到了第二天，街道上有了積水，落葉碎花跟街道上的水攪在一起，繞著圈兒的流進排水道。

    顧望一進教學樓，就見公告欄上之前的板報已經擦了，寫上了新的教務處通知。

    金陽高中每年會推優：學習特優獎，優秀班幹部，優秀進步獎。雖然不能高考加分，但學校會發證書，發獎金，寫進檔案，因此每年國慶後，班上學習好的那批人都會因為這個搶破頭。

    只有兩種人不會搶，一種是以前顧望那種宇宙級別的學渣，另外一種是賀清桓這種凌駕於凡人之上的學霸。

    賀清桓是年紀第一沒錯，但前十甚至前二十的其他九名和十九名也不是吃素的，常年把後邊的人壓得死死的。

    這些人也不慌，反正橫豎他們都能得到一到兩個獎項。

    學習特優獎往往只有年級前多少名能得到，凡人也沒敢肖想，搶的主要是優秀班幹部和優秀進步。特別是優秀進步獎，他沒有要求你成績特別好，只要你進步了，不管是在學習上，還是在日常的表現上，就能得到。

    不過是得很大的進步，不是那種三天打魚兩天曬網能夠得到的。

    推優嘛，看字面意思就知道，得班裡人投票。

    匿名投票，一人唱，一人在黑板上寫出票數。

    顧望沒覺得自己能入班裡同學的眼，他在投票的時候很客觀，學習特優賀清桓，優秀班幹部文婷，優秀進步……宋之言。

    他寫完宋之言的名字之後，抬眼朝宋之言看過去，正好他也朝顧望看過來，宋之言嘚瑟的朝顧望眨眨眼睛，意思是我投的你。

    顧望，「……」

    顧望收回視線，文婷來收票，顧望越過賀清桓，直接遞給了文婷，文婷壓低聲音，說，「望望，進步獎我投的你。」

    顧望，「……謝謝。」他模樣好，說謝謝的時候即使是隨口說的，也讓人覺得舒服。

    兩個人的互動賀清桓看在眼裡，他嘴角微微馳垂下去，眸色如外面黑雲壓頂的天。

    講台上唱票，先唱的是學習特優獎，文婷對最後的人選沒有絲毫的好奇心，每年都是那個人。

    「賀清桓，一票。」

    「賀清桓，兩票。」

    ……

    「賀清桓，五十五票。」

    「賀清桓，學習特優獎，全票通過。」

    全班五十六個人，規定不能投自己，除了賀清桓，全部人都投給了賀清桓，包括顧望。

    私怨私下了，這是公事。

    但這是顧望的想法，賀清桓不這麼認為，他眼裡黑雲散開，側頭只對顧望說道，「望望，謝謝。」

    「……」顧望微愣，隨即硬邦邦道，「你配得起，不用謝我。」

    太有原則的顧望，給了賀清桓許多空子鑽。顧望是好孩子，應該做的不應該做的，分得清清楚楚。就是以前追賀清桓，雖然煩人了點兒，但他從未真的去打擾賀清桓，送送禮物早餐就了不得了。

    賀清桓不一樣，他跟顧望是兩個極端，為達目的，不擇手段。

    唱票到進步獎的時候，顧望過了半數，宋之言比顧望少了兩票。

    進步獎每個班兩個名額，現在很明顯就是顧望和宋之言了。

    「顧望、宋之言，學習進步獎，通過。」

    宋之言一下子跳起來，「草草草，我他媽也能被選上，我還是幼兒園得過兩朵大紅花！」

    班裡人不約而同的笑起來，孟鷗把他拉著坐下來，「別丟人現眼了，坐下。」

    顧望沒想到，他會有接近三十票，他在班裡現在沒出過什麼風頭，除了上次國慶晚會上的表演，學習進步也不大，跟班裡其他人平時來往也不多。

    挺奇怪的。

    推優結束，要穿校服在大禮堂宣誓，拍下的照片要掛上學校的榮譽表彰牆。

    沈詔從自己班裡竄出來，趴在宋之言旁邊的窗台上，激動的臉都紅了，「言狗，我是優秀進步獎！我的天我班主任還摸了我的頭！」

    宋之言假笑，「我也是。」

    沈詔，「李舒雅摸你頭沒？」

    宋之言，「……」

    他們撐著傘，往大禮堂走去，文婷跑過來，「望望，帶帶我，我傘被楊宇拿走了！」

    顧望跟文婷共一把傘。

    走到操場的時候，文婷突然笑了，她說，「望望，你肯定挺好奇為什麼你票數那麼高。」

    以前顧望通常只有兩票，一票想都不用想，肯定是宋之言投的，另一票不知道是哪個瞎了眼的投的。

    顧望誠實的點點頭，笑了笑，「是挺好奇的。」

    文婷說道，「你自己或許沒注意到，我平時跟班裡同學來往多，他們對班裡人的看法我也能偶爾知道一些，比如學委去交作業那天被隔壁班撞倒，作業本撒了一地，你幫忙撿了；進門的時候會幫後邊的人抵著門；接了水會按加熱，很多啊，你自己沒注意罷了。」

    他們班熱水器有點問題，不會自動加熱，一定得人工操作，班裡很多人接了水就跑，有些人想喝口熱水，都得在旁邊等著她燒上十分鐘。

    前邊文婷說的，顧望覺得那都是很小的事情，也是他自己的習慣。

    「你加油，以後爭取票數超過賀清桓！」她舉起手，很是興奮。

    「你討厭他？」顧望問。

    文婷，「不是，我只是覺得，膩了，第一永遠是他，看膩了，我想看後邊人跟他打起來，打起來！」

    顧望，「……」

    大禮堂只有台上的燈開著，沒了國慶那天晚上炫目多彩的燈光，僅剩幾盞白得晃眼的照明燈，兩邊的深紅色帷幔垂在地上，音箱裡放的是金陽高中校歌，塑造出一種莫名的莊嚴感。

    賀清桓是領誓人，宣誓詞剛給他，他在台下第一排中間的位置坐著在背宣誓詞。

    宣誓詞他們都看過，都還能記得兩句，賀清桓得完全脫稿帶他們，光眼熟耳熟不行。

    顧望他們來的時候，時間剛好下午四點整，台上老師拍手讓大家站隊站好。

    「高的站後邊，矮的站前邊，不分男女，自己站。」

    「那個，那個小姑娘，你站前邊來！」

    沈詔指指自己，「我？」

    老師，「對，就是你！」

    沈詔炸了，「我不是小姑娘，我就是頭髮長了沒剪！」

    宋之言比顧望和沈詔都要高，他推了沈詔一把，「聽見沒，小姑娘，站前邊去。」

    顧望本來應該在第二排，老師覺得他長得好，勉強能站第一排，把他後邊一列的都換成比顧望稍高的男生了，那樣，就不擋臉了。

    顧望抬眸，正好跟賀清桓的視線對上，賀清桓站正中間領誓。

    周圍嘈雜一片，賀清桓眸子沉靜，帶得整個世界都沉靜下來。

    老師站到了邊上攝像機拍不到的地方，示意安靜，校歌重新開始放。

    賀清桓抬起手，「我宣誓……」

    顧望站在他面前，神色平靜，「我宣誓……」

    「我將永遠，愛人先愛己，成才先成人；我將永遠，不驕不躁，質樸低調；我將永遠，忠於學習，忠於……宣誓人——賀清桓。」

    「我將永遠，愛人先愛己，成才先成人；我將永遠，不驕不躁，質樸低調；我將永遠，忠於學習，忠於初心！」

    「宣誓人——顧望。」

    顧望是下意識的跟著念宣誓詞，宣誓詞最後一句是「忠於學習，忠於初心」，他念的沒錯，所有人都沒念錯。

    但賀清桓錯了，

    顧望聽見了。

    賀清桓眸子裡清晰的映出顧望的臉，混著悠揚的音樂一起，賀清桓在念到最後時聲音放得極輕，顧望是離他最近的人，就算聽不見聲音，他也能看見賀清桓的口型。

    其他人只以為是音樂聲把賀清桓的聲音蓋過去了，或者是因為賀清桓聲音太小了。

    但明明。

    賀清桓說的是，

    「我將永遠，忠於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