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2023-09-16 21:37:38 作者: 言言夫卡
第188章
既然是般若山掌門的蓮座, 便自然有千片蓮瓣。
從渡緣道出現至今,恰恰不多不少, 到了了空大師這裡, 正是第一千零一位掌門,而此前的一千位掌門,每人都在彌留之時, 抽過自己的一根靈骨, 再打磨成如此蓮瓣模樣。
因而這蓮座便是真正的佛骨舍利磋磨而成,乃是渡緣道無上聖物, 蓮座出時, 自然滿山跪拜。
然而便是這樣的蓮座, 方才已經被謝君知輕描淡寫地點了一片下來。
這也是為何見他如此行徑後, 渡緣道僧人憤怒至斯的原因。
一片之於千片, 也不過千分之一而已, 蓮瓣重重疊疊,若是不去細看,根本看不出那層層迭迭中, 竟然會有所缺。
但此時此刻在此處的都是何等人物, 又怎會看不出那本應完美的千瓣蓮座已經有了殘缺?
劍風掃處, 燭火飄搖如浮萍, 無數搖曳扭曲的影子將山端連成一片有些奇詭的黑狀陰影, 再被劍光刺透刺破。
渡緣道掌門的蓮座受損理應是會傳遍整個修仙界的事情,便是捂死, 起碼幾位宗主也會得知, 但懷筠真君卻從未聽說過。
他對於昆吾山宗的情報網有著絕對的信心, 那便只剩下了一個可能性。
蓮座是剛剛才受損的,甚至連消息都還未傳出渡緣道外。
如此答案就很明晰了。
是謝君知摘了一片下來。
既然是他摘了一片, 又怎可能是真正信手。
世間萬物都有弱點,便是蓮座這樣的死物,自然也有弱點。
別人看不出,甚至難以想像,但既然謝君知從此處摘了一片蓮瓣下來,只能說明這蓮座的弱點,定然便是此處。
所以懷筠真君這一劍看似是向了空大師而去,但事實上,是筆直向著謝君知留下的那一處傷引處而去!
劍光睥睨,劍色平直,天下又有何物能在昆吾一劍之下完好無損?
宿影閣最堅固的靈器不能,淵沉大陸萬里河山不能,渡緣道的大陣不能,燭火不能,經文不能,便是佛骨舍利的千瓣蓮座也不能!
劍鋒與無數結界碰撞時,碎裂聲已經足夠轟然。
了空大師自然不會任憑那劍鋒真正掃到蓮座,抬手便扔了手中菩提珠去攔。
那串菩提珠在脫離他手的瞬間便已經瞬息變大,等落到了蓮座之下、劍風面前時,每一顆竟已經變得足有頭顱般大小!
於是更多細密的碎裂聲與碰撞聲在半空響起,菩提珠遇劍而碎,但菩提珠不止一顆,碎了一顆,自然有下一刻輪轉迎上那劍氣!
菩提珠不止一顆,懷筠真君自然也不是只能出一劍。
他藏劍這麼多年,終於有朝一日可以拔劍了,懷筠真君此刻胸中劍氣蕩漾,握劍的手這才剛剛從些許生澀到找到手感,只覺得區區一百零八顆菩提珠怕是還不夠他劈。
——畢竟太清望月第四式的劍意,一生二,二生四,如此藏了這麼多年的劍意,起劍便已經有數千道劍光層巒而起!
了空大師有一百零八顆菩提珠,其他七座山的山主自然也每個人手中都有菩提珠,那些跪俯於無量山外的弟子們的僧袖中,也都有這樣一串以自己的心血所養的菩提珠。
一百零八顆不夠攔住昆吾掌門的這一劍,那麼一千零八十顆呢?
一萬零八百顆呢?
近乎密集的菩提珠悍然攔在懷筠真君的劍前,竟然真的短暫地讓他的劍勢停了一瞬。
渡緣道僧人臉上有喜色乍露。
但懷筠真君的那分明是孤劍的一劍後,竟然還有其他劍勢洶湧!
那分明不是懷筠真君所出的劍,甚至每一劍都各有不同,然而所有這些劍,劍劍相扣,環環相接,竟然便成了真正的劍陣!
再去看在懷筠真君身後顯露出身形的昆吾眾人,竟是人人手中的劍都已經出鞘,而總是端著一杯紫砂茶杯卻總也不喝的那位祁長老一手持杯,另一手的兩根手指微濕,似是從那杯中彈出了幾滴水珠。
水珠所至,縱橫此間的昆吾劍意自然相連。
那紫砂茶杯中的水,竟然便是能真正連接天下昆吾劍意的陣意!
下一瞬,千萬菩提珠齊齊碎裂。
「你們是不是忘了,昆吾山宗不僅有一柄昆吾劍,還有昆吾劍陣。」
懷筠真君嗤笑一聲。
他提劍自高空信步而過,每一步都走得極穩,然而他一步便跨過一座山,而他每走過一座山,那山上的漫天燭火便會應聲而滅。
如此走了五步,渡緣道八座山便已經滅了大半的燭火。
半天金光稍滯,釋光中夾雜了劍色劍意,於是金色便被切割,變得好似並不那麼純粹了起來。
懷筠真君轉了轉劍柄,環顧四周,再看向前方蓮座:「了空大師若是再不開無量山交人,我便要繼續向前走了。」
……
無邊無際的黑中,橘二還在慢慢向前。
它聞見的味道逐漸多了起來,有些陌生,然而這些陌生之中,竟然還有些奇特的熟悉。
橘二覺得十分疑惑,它確信自己漫長的記憶長河裡,絕沒有被抓到這妖獄過,也沒有去過什麼純黑的地方,為什麼會對這裡產生這樣一份熟悉。
它邊這樣想,邊下意識想要試圖照亮這裡。
無數法術在它爪間變幻,卻始終沒有任何一簇火花。
……
距離橘二極遠的漆黑中,虞兮枝也在變幻手中的法術,她搓了丹丸,畫了符,還試圖拔了劍,然而無論是哪一種,都石沉大海,沒有掀起任何波瀾。
「就真的沒有什麼辦法將這裡照亮了嗎?」
虞兮枝有些沮喪地垂下手。
「橘二去找了。」
謝君知卻好似一點也不著急:「我們再等等。」
虞兮枝一愣,這才突然想起來,和他們一同進入這裡的,還有一隻小貓咪。
方才她和謝君知這樣那樣,竟然真的將橘二徹底忘在了腦後。
虞兮枝有些愧疚,不由得清了清嗓子:「啊……那它一個人能行嗎?
我們要去幫忙嗎?」
謝君知卻窸窸窣窣地在做什麼,虞兮枝等了半晌,手突然重新被對方握住,然後再向著某個方向一拉。
她跌坐在了一片柔軟的被褥上。
「好好入定,你的靈氣乾涸很厲害,再耽擱下去,怕是要傷及靈脈了。」
謝君知按在她的肩頭:「橘二到底是小妖皇,境界也有入神,比起擔心他,倒是你現在的情況比較嚴重。
此前的大陣雖然是要困住我,卻也讓所有置身其中之人心神浮躁,出劍情緒都多被影響,你也不例外,現在要好好休養才是。」
虞兮枝微微一愣。
那大陣顯然並非一夕之事,恐怕從他們進入這比劍谷開始,大陣便已經存在了,也難怪自己此前總一直覺得有哪裡不對勁,原來竟然如此。
她有些赧然地抓著被子,心道果然自己躺著入定的事情被發現了。
便是謝君知不說,她對自己的情況自然也十分清楚,因而便沒有拒絕,先給自己捏了個除塵訣,再乖巧地滑進被子裡,躺好以後,雖然一片黑暗,她也還是徒勞地眨了眨眼:「那……那你呢?」
謝君知坐在床沿邊,稍微靠在床頭:「我想看著你,雖然看不到,但我可以想像你的樣子。」
他如何想像呢?
自然是上一次,她在千崖峰入定沉眠之時,他一直守在她身邊,所以才知道她入定時的樣子。
念及至此,虞兮枝的耳根瞬間又紅了,她沉默了一會,慢慢探出手,在小幅度地拉了拉謝君知的袖角。
謝君知耐心道:「嗯?
怎麼了?」
虞兮枝小聲道:「就……那個……你要不要……也休息一下?」
「我這樣便也算是休息了。」
謝君知將她的手放在自己掌心,含笑道。
虞兮枝:「……」
一定要她把話說得那麼直白嗎!
她向著床的另一側蠕動了幾下,再空出足夠一個人並排躺著的位置,猶豫了片刻,到底還是有些扭捏道:「我入定不知要過多久,你一直這樣坐著還挺累的,要不然……嗯……這個床還挺大的,我去那邊,你在這邊……」
她的聲音越來越小,說到最後,她已經用被子蒙住了自己的半張臉,縱使是黑暗中,她也有些想要遮蓋自己已經燒紅了的臉。
謝君知顯然也有些愣住了,一時之間竟然沒有說話,他越是這樣沉默,虞兮枝的臉便越來越紅,她有些羞赧,覺得自己是不是有點太不矜持了,但旋即又有些羞惱,心道自己過往看過的修仙界畫本子裡面,上一刻表白,下一刻不就要結為道侶了嗎,自己剛才分明已經足夠有分寸的了!
黑暗中,謝君知突然笑了一聲,他的笑聲也是溫柔的,邊笑邊握緊了掌心虞兮枝的手,再道:「我當然願意,但你不怕……我對你做些什麼嗎?」
虞兮枝猛地睜大眼睛,震驚道:「我都要入定了,你能對我做什麼?
擾人入定,天打雷劈!」
「這裡可是妖獄,天也管不到這裡,雷也劈不到這裡。
更何況,若是有雷將這裡劈開劈穿,不是正好?」
謝君知輕輕摩挲了一下虞兮枝的手,意有所指道。
虞兮枝猛地抽回手。
她被謝君知的話語說的有些心跳如鼓,卻又眼睛一亮:「說起來,若是我又要渡劫,劫雷會不會劈到這裡?」
「此處靈氣如此枯竭,你要怎麼修煉渡劫?
待你入定,我還要將芥子袋裡所有的妖丹靈石都堆在你身邊,說不定還會不夠用,否則,想要在這裡破境……」他似是想到了什麼,輕嗤了一聲:「老禿驢們是不會允許我們在這種地方也有所精益的。」
虞兮枝有些沮喪地「哦」了一聲,她順著謝君知的話去盤點自己到底帶了多少妖丹靈石,冷不防身側突然有了什麼沉沉壓下來的感覺。
虞兮枝豁然坐起身:「你……你幹什麼!」
謝君知躺在床邊另一側,莫名其妙道:「你不是說這個床挺大的嗎?」
虞兮枝枯坐了片刻,無法反駁,只得重新慢慢躺了回去。
然而這一次的感覺卻比上次還坐臥難安。
床確實極大,如此躺著兩個人,他們甚至連衣角都沒有碰到,然而經文陣陣,卻蓋不過兩人清淺微弱卻好似有些交疊的呼吸,另外一個人的存在感更是越來越重,重到根本無法忽略。
虞兮枝心跳越來越快,她一動也不敢動,如此靜默了好一陣,又有些心裡痒痒。
於是她忍不住偷偷從被子下面探出一隻手,一寸一寸向著謝君知的方向伸過去。
然而她的手才剛剛伸到一半,恰逢謝君知輕手輕腳翻身而起,將芥子袋中的靈石傾倒在她的另一側,於是她的手就正好觸碰到了謝君知的膝蓋上半側。
偏偏她還有些疑惑自己碰到了什麼,忍不住想要上下摸一摸。
謝君知猛地抓住了她的手腕,將她的手提回來,順勢扣在了她的耳側。
他自上而下俯身湊近虞兮枝,沉沉道:「你在摸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