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2023-09-16 21:37:38 作者: 言言夫卡
    第112章

    千里之外, 千崖峰上,膚色冷白的少年靠坐在正殿冰冷的主座上, 他單手撐頭, 似是昏昏欲睡,周身威壓沉沉,竟是讓人連這正殿的門都不敢進。

    橘二趴在門口曬太陽, 看似悠閒地打著瞌睡, 但若是近看,這隻胖橘貓顯然比平時更要機警幾分。

    倘若有人此時拜訪千崖峰, 有本事破開千崖大陣, 再踩過橘二, 不怕正殿中那沉沉威壓, 再細細看一眼謝君知的話, 定能發現, 他此刻竟然膽大至此,讓神魂如此徹底離體。

    ……

    千里之外,平天秘境, 廖鏡城中。

    虞兮枝有些手足無措地「哦」了一聲, 她被大知知按住手, 對方又說得理直氣壯名正言順, 她便只能僵硬地這樣攙扶著他。

    可大知知分明並非真正的盲人, 所以這攙扶便可以去掉一個扶字,變成了她這樣攙著他, 好似攙著自己……道侶, 逛街。

    除夕前的街, 當然是十分好逛。

    這廖鏡城好似與其他大大小小的城池並無不同,城門進來便是一條筆直大道, 兩側小樓鱗次櫛比,商販更是將兩側包裹圍繞,使出全身解數般叫賣,而大家自然也十分給面子,街上熙熙攘攘,人人都大包小包,顯然都是在為過年做最後一波採買。

    虞兮枝已經許久許久沒有見到這樣熱鬧的人間了,清修練劍日復一日,這樣久了,便總覺得那樣揮劍的日夜便是自己的一隅世界,此時此刻,再見這樣真正人世間,她卻反而有了一種近乎恍然的不真實感。

    她突然明白了,大知知剛才所說的那句,她想要看人間煙火,便來看的意思。

    這確實是真真切切的人間煙火。

    ……倘若這一切都是真實、倘若秘境之中也有人可以真正活著的話。

    她這樣想著,心緒萬千,於是因由這樣攙著大知知而帶來的僵硬感便少了許多。

    人群擁擠,大知知這樣的盲人走在其中,做戲要做全套,便自然無法閃避無意中後退抑或撞過來的路人。

    又或者……突然出現的縱馬之人。

    此間處處是修士,虞兮枝便還不敢將神識外放太多,又因為沉浸在思緒之中,竟然沒有第一時間感受到有人當街縱馬。

    馬聲漸近,眾人到底都有些修為,早就閃避,唯獨虞兮枝反應慢了一瞬,再一把拉住大知知閃身向側時,馬聲便已經到了近前!

    雖然慢了一瞬,但虞兮枝確信自己與大知知絕對是徹底躲開了縱馬之人的,然而下一刻,卻見那高頭大馬嘶鳴一聲,一隻前腿竟突然折斷!

    原本起在馬上的玉冠小公子一時不慎,猛地向前衝去,眼看就要這樣直接滾落地上!

    卻見那身著紫衣的小公子在落地前一瞬抬手一撐,整個人已經翻身而起,毫髮無損地站在了地上,然而那馬的前腿卻是實打實地斷了,就這樣栽倒在地上,掙扎時更掀翻了兩邊幾處攤子。

    玉冠紫衣的小公子相貌英俊,眉宇間卻自帶幾分戾氣,他手中還拿著馬鞭,如此氣勢逼人環顧一周,視線再落在虞兮枝身上:「是你傷了我的馬?」

    虞兮枝拍拍大知知的手,要他放心,旋即站起身來:「不是我。」

    「方才只有你離我最近,若是不傷我的馬,我的馬便要踩到你,我想不出還有任何其他人有理由對我的馬出手。」

    紫衣小公子冷笑一聲,將馬鞭在另一隻手心點了點,「你傷了我的馬一條腿,便留下你的一條腿吧。」

    末了,這小公子又打量虞兮枝一眼,再看了看依然坐在地上沒有起身的瞎子少年,似是看出了什麼:「喲,是來找我師父治病的吧?

    你該不會來找他,卻不知道我是誰吧?」

    這已經是第二次有人提到看病一事了。

    想來他的師父……便是那位謝神醫了。

    虞兮枝心道別說不知道你是誰,我連謝神醫是誰都不知道。

    但話說回來,看來這謝神醫顯然是極德高望重之人,城門口官兵所言,定是時常有五湖四海之人來這廖鏡城治病,而城中人想來也極尊重這位謝神醫。

    面前這位紫衣小公子既然自稱為謝神醫的徒弟,也難怪敢在城中如此熙熙攘攘之時縱馬當街。

    雖然不知為何謝神醫能教出來這樣一位無法無天的徒弟,但這城處處是修士,也或許規矩與她所知並不一致。

    虞兮枝看著紫衣小公子,微微一笑:「那你可知我是誰?」

    紫衣小公子一愣,再重新打量她一番:「哪裡來的無名之輩,也敢讓我猜?」

    「我是虞神醫的關門弟子。」

    虞兮枝信手胡說,心道反正是秘境,胡說也沒人溯源。

    她上前幾步,低頭看了一眼那馬傷勢,已經從芥子袋裡找了丹藥,捏碎敷於傷口之上,再嫻熟正骨,捏了回春訣覆蓋於斷骨之處:「你該不會沒聽過我師父的大名吧?」

    紫衣公子睜大眼,看著虞兮枝的動作,再看著自己的馬竟然在虞兮枝這一番動作後,真的病癒再起身,精神抖擻地抖了抖鬢毛,不可思議道:「你居然會醫馬?」

    虞兮枝心道醫馬怎麼了,面上卻從善如流,一派鎮定:「師從虞神醫,自然什麼都能醫。」

    紫衣公子遲疑地看著她,再看她從自己身邊走過,蹲身將黑布覆眼的白衣瞎子少年扶了起來,不由得狐疑道:「等等,你師父既然什麼都能醫,為何不治好他的眼睛?」

    許是剛才攙了好一陣,所以這會兒攙扶一事便變得簡單又嫻熟了起來。

    虞兮枝自然而然抬手繞過大知知的手臂,攙他站好,再笑意盎然看向紫衣公子,胡說八道開口:「當然是因為……我喜歡他看不見的樣子啦。」

    紫衣公子仔細看了她片刻,再盯著大知知看了一會兒,突然哈哈大笑起來。

    「你醫好了我的馬,我不好打斷你一條腿。

    可我心中依然有火沒有消散,既然你喜歡他看不見的樣子,我就非要我師父把他治好。」

    紫衣公子對自己的這個決定非常高興,顯然覺得自己聰明極了,他重新翻身上馬,用馬鞭指了指前方更加擁擠的地方:「我師父的醫館就在那兒,你們跟我來。」

    言罷,他也不等兩人,就徑直一夾馬身,揚長而去。

    虞兮枝:「……」

    這位道友的腦迴路實在是太清奇了吧?

    !

    她確實覺得這廖鏡城有些古怪,而這謝神醫既然威望至此,她胡亂編造一個虞神醫出來,便是想要看是否有機會能拜見一番這位神醫。

    卻不料竟然陰差陽錯,不用她主動開口。

    只是……

    她看向大知知:「你有脈搏神識靈氣嗎?

    那神醫會不會一看便知你是紙符人……」

    豈料大知知十分鎮定道:「看出便承認,說你日日夜夜思念亡夫,所以做了個紙符人來聊以慰藉,又有何不可?」

    虞兮枝:「……」?

    總覺得有哪裡不太對勁。

    「你是有什麼特殊的編故事才能嗎?」

    她忍不住道:「這是紙符人特定技藝嗎?

    每個紙符人都有個自己的特長什麼的?」

    大知知「嗯?」

    了一聲,似是有些好奇道:「小知知有什麼特長嗎?」

    虞兮枝實話實說:「小知知啊,他像是有些幼稚的自大小朋友,時不時嘲諷別人兩句,還經常嘴叭叭叭個不停,話超多的。」

    雖然將大知知遞給虞兮枝時,謝君知說這其中只有他兩分神魂,但此時此刻,他其實分明幾乎全部神魂都在這紙符人中,便說這才是謝君知本人,千崖峰正殿中的不過是徒留一分神魂的軀殼也不為過。

    但虞兮枝並不知道,兀自在等同於謝君知本尊的大知知面前繼續道:「也不知道放了我元嬰的小枝枝有什麼特長……」

    紙符人自然都有自己的特性,但這分特性其實並不會憑空產生,而是將本尊的某種性格比較突出地表現出來罷了,是以聽到虞兮枝這麼說小知知,謝君知自然臉有些黑。

    說誰是幼稚的自大小朋友呢?

    說誰叭叭叭個不停呢?

    這會兒虞兮枝自己問到小枝枝,他自然冷笑一聲,道:「那大約是特別能睡,特別能吃,還特別能玩吧。」

    虞兮枝狐疑地盯著他:「能睡能玩也就算了,特別能吃是什麼意思?

    紙符人還能吃東西嗎?」

    謝君知面不改色,便是要改,臉上的黑布也遮蓋了他大半表情:「別的紙符人大約是不用的,你的小枝枝比較天賦異稟。」

    虞兮枝:「……」

    總覺得大知知意有所指,但她沒有證據!

    如此你一言我一語,便是慢慢走,也已經到了那位謝神醫的醫館面前,方才被縱馬驚到的鬧市已經恢復了之前的熙熙攘攘與熱鬧,叫賣聲重新四起,而醫館門口的長隊竟然比清晨的城門口還要更長些。

    一眼看去,等候在此的,竟然全部都是修士。

    這些修士有些打扮與城中百姓無異,卻也有明顯風塵僕僕的外鄉人,而他們面上看去並無明顯病症,絲毫不像是有頭疼腦熱,抑或什麼疑難雜症,是以根本看不出這位謝神醫究竟擅長治什麼。

    虞兮枝心中疑惑,有意上前打聽一番,卻聽到紫衣公子不太耐煩的聲音在一側響了起來:「喂,就是你們,要找我師父治眼睛的,趕快過來!」

    此處以布蒙眼好似瞎子的便只有謝君知一人,於是眾人都向著兩人的方向看來,虞兮枝也只得先迎著頭皮,有些許忐忑地帶著謝君知上前,再踏入這謝神醫的醫館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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