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2023-09-16 21:37:38 作者: 言言夫卡
第66章
雷劫轟然而下, 將池南的身影徹底淹沒。
這雷劫來得好似毫無預兆,然而夜幕深深, 大家又被擂台上太過精彩的比劍吸引, 竟然無人抬頭。
粗重的雷撕開夜幕時,虞兮枝也嚇了一跳,但她卻也算是見慣了這雷劫, 下意識就要摸避雷符去, 然而芥子袋中空空,她這才想起來, 自己的避雷符已經用完了。
而她也因為這個摸符的動作, 沒有在第一時間就躲開雷劫。
雷劫中若是有旁人在, 無論對於渡劫之人、還是這個旁人來說, 都並非好事。
然而虞兮枝再要走, 雷劫卻已經沉沉向著她頭頂而來!
雷劫耀眼, 卻有劍光比雷更耀眼,她眼睜睜看著那不知從何而來劍光衝著她面前,覺得這劍有些熟悉, 腦中也頃刻間有了數十種躲開的辦法, 卻又直覺自己根本躲不開這樣的劍。
但那劍光卻在她面前消融, 仿佛只是用來劈開這道天雷。
旋即有熟悉的身影緊隨劍光之後, 將她一把攬住, 硬生生從雷劫里走了出去!
她再回頭,這才看到那衝著自己面門而來的劍意竟然倏然而上, 將傾斜而下的劍光死死擋住, 直到兩人徹底從那雷劫中出來, 劍光才散去,被擋住的雷劫重新劈落。
「謝君知?」
少女下意識抓著對方胸前的衣襟, 從她的角度看去,正好看到對方輪廓分明的下巴和微抿的唇角。
「看到別人破境還不躲開,你這麼想被雷劈嗎?」
謝君知的聲音平靜,但卻眼神卻比平時更加黑懨懨一些:「嗯?」
不等虞兮枝回答,他就又掃了一眼虞兮枝的芥子袋:「昆吾山宗每一個渡雷劫的人,你都要管嗎?」
虞兮枝微怔:「我……」
說話間,兩人已經落地,長老的結界將兩人一起覆蓋,雷劫在外轟隆,眾人向著全須全尾的虞兮枝投來關心的眼神,易醉率先跑上來,仔細打量了一圈虞兮枝,這才鬆了口氣:「還好有小師叔在,不然你可要糟糕。
說起來最近宗門渡劫的人還真多,我看江師姐的雷劫也就是最近了,伏天下已經這麼容易了嗎?」
——卻是不經意間打斷了虞兮枝的話。
「就算加上江師姐,也不過四人而已,怎麼就多了?」
沈燁不服道:「有本事算上我一個啊。」
大家笑臉過來問她是否有事,雪蠶峰的峰主濟良真人更是聞訊而來,少不得再見禮問好,濟良真人又驚又喜,他為池南準備了許多渡劫之物,幸好池南素來謹慎,都帶在身邊,縱使提前沒有布陣,卻也應當應付得來。
「小師叔怎麼也來了?」
濟良真人笑呵呵道:「聽說今天千崖峰戰績斐然,積分石碑前列全是千崖峰的弟子,真是恭喜小師叔。」
與虞兮枝的對話被這些喧囂硬生生衝散,謝君知的臉色並不多好,但他再抬眼,已是一派溫和地與對方見了禮:「濟良師兄。」
濟良真人說完這幾句,眼神卻在虞兮枝身上頓了頓,又微微下移,再頓了頓。
虞兮枝這才頗為後知後覺地發現,謝君知攬著自己的手竟然還沒鬆開。
想來是突然太多人,謝君知忘了。
但他不松,虞兮枝也不好特地讓他放開自己,只能若無其事沖濟良真人一禮,心道只要自己不尷尬,尷尬的就是對方。
濟良真人果然眉頭一跳,轉開眼去,又到底還是感慨了一句:「那日虞寺破境,我見小真人布陣引雷,雖然不懂符陣,卻也覺得精妙至極,但看來池南今日是沒有這福分了。」
「事出突然,那符陣只有兩份,一份在我阿兄身上用了,另一份恰巧易醉破境,也用了。」
虞兮枝微微一笑。
濟良真人卻又道:「這天下輪迴,一甲子不過六十年爾爾,有一人伏天下,便會有越來越多的人伏天下,若是昆吾山宗人人有此陣法,豈不妙哉!」
雷劫自然不是說渡就能渡過去的,既然為劫數,自然有渡不過去、身隕於雷劫之下的。
大宗門之中還好,門派底蘊深厚,師門也會為破境的弟子提前做些準備,真正很容易在這種天劫中隕落的,其實大部分都是散修。
但濟良真人這話,虞兮枝卻也無法反駁。
如果按照以往,她便也會順水推舟地應了濟良真人的話,將這避雷符給了宗門中人用,對她來說毫無損失,功德也有她一份,但她的腦中突然鬼使神差地出現了謝君知剛才的那句話。
——「昆吾山宗每一個渡雷劫的人,你都要管嗎?」
於是話在虞兮枝嘴邊滾了滾,又被咽下去,虞兮枝笑道:「是妙哉,既然真人開口,改日我便去問問師尊。」
她不說明哪位師尊,但卻非常明顯是在說紅衣老道。
她也不說後半句究竟問什麼,但卻足以讓人覺得,這符是紅衣老道的符,而不是她的符。
濟良真人果然神色微斂:「那便有勞小真人了。」
這句話後,神色便也淡淡了些,顯然並不抱什麼虞兮枝能將這符要來給昆吾山宗的希望。
虞兮枝悄然鬆了一口氣。
池南渡劫,是因為她,卻也不完全是因為她。
他本就已經到了那個門檻,便是沒有她,破境也不過這一兩天的事情,只是竟然讓她恰好遇見,而她恰好想要出那一劍,反而讓他的破境提前到了此時此刻。
人群中卻也有人恍然道:「怎麼感覺和虞二師姐對劍的人,都很容易破境?」
「對對,我也覺得!我剛才想說沒敢說來著!二師姐這劍,有點厲害啊!」
卻也有人嗤之以鼻:「照你們這麼說,難道二師姐的劍還是什麼悟道劍?
天下哪有這等好事,戰一場就破境的事情很常見,我勸你們還是多讀讀書。」
「嚯,你說的這麼輕描淡寫,你倒是先破境給我看看啊?
我當是什麼大能說話呢,一看才是個鍊氣後期,修煉不怎麼樣,一張嘴倒是叭叭叭個不停。」
不料立刻有人嘲諷道。
「你……!」
一時之間眾說紛紜,池南的雷劫卻已經到了尾聲,少年清雋,立於電閃雷鳴之中,他出身並非世家,卻一步一步靠自己的天資和努力走到了現在,待雷劫結束時,少年睜開的眼中,帶著濕意。
他先想著濟良真人認真行師徒禮,再向虞兮枝一拜:「多謝虞師妹,大道至簡,世間萬物,不過清風流雲。」
虞兮枝不受這一禮,想要避開,然而謝君知卻按住了她,讓她大大方方受了,虞兮枝只得硬著頭皮道:「不過湊巧罷了,恭喜池師兄伏天下。」
無數人順著池南的目光,向著虞兮枝的方向看來,自然也看到了站在她一側的白衣小師叔。
小師叔神色依然溫和卻疏離,但卻站得離虞兮枝實在是近了些,便顯得這份疏離也是挑人的。
端著紫砂茶杯的長老穿過重重人群,看向一襲白衣的少年,謝君知迎著對方目光,微微頷首,長老突地一笑:「清風流雲本就是真正的悟道劍,否則宗門為何讓你們練此劍?
你們都想去練那些更高深的劍招劍式,但回頭來,捫心自問,你們的清風流雲,都練好了嗎?」
長老的聲音不高不低,正夠所有人聽見,濟良真人聞聲望去,瞳孔微縮,急急上前兩步,姿態竟然極低:「祁長老,您……您是何時出關的?」
「醒來了,便出來走走。」
祁姓長老卻依然看著謝君知的方向,感慨道:「原來樹枝是你的樹枝,劍也是你的劍。
一覺醒來,你竟然已經這麼大了。」
這話帶著長輩對後輩的語意,明明在這宗門之中,小師叔已是輩分極高,又有誰敢用這種口氣對他說話?
他說的話前半句話是什麼意思,後半句話又是什麼意思?
什麼樹枝,什麼劍?
樹枝不是千崖峰十里孤林的樹枝嗎?
劍……不是二師姐的劍嗎?
而且,小師叔難道不是一直在那山上,此番模樣不過是自己喜好少年樣子,實則早就和各峰峰主一般年齡了嗎?
否則又怎能被稱為一聲「小師叔」?
可這長老,卻說「竟然已經這麼大了」?
那這位長老,請問究竟已經是怎樣的老怪物了?
謝君知的眼神微冷,神色卻未變,他遙遙看著那位祁長老,竟然接了那句話:「人總是要長大的,就像有些人,也總是會變老。」
他聲音溫和,聲線甚至溫潤,卻似乎格外鋒利,又分外意有所指。
祁姓長老似是還想再說什麼,謝君知卻已經轉身,不想再與他打這機峰。
虞兮枝自然跟上,易醉程洛岑越出人群,也綴在其後,四人御劍而起,易醉到底沒忍住:「小師叔,那個祁長老說什麼樹枝的,是什麼意思啊?
二師姐挽頭髮的樹枝有什麼特別嗎?
還是十里孤林有什麼特別的地方嗎?」
夜色濃稠,卻有劍色划過,前方孤林枯枝搖曳,峰頂卻有暖黃光芒,炊煙裊裊。
虞兮枝吸吸鼻子:「黃梨今晚做什麼好吃的了?」
「他還會做什麼?」
程洛岑接道,眼底卻帶著笑意:「八成又是牛肉麵。」
兩個人小聲閒聊,卻都豎著耳朵,等謝君知會不會回答易醉的問題。
「倒也沒什麼特別的。」
謝君知劍風吹多了,便似乎格外不喜風,御劍的時候也總是罩著結界,於是其他幾人都衣袂翻飛,只有他紋絲不動,工工整整,眉眼冷冽:「只是每個人都有本命劍,我當然也不例外。」
幾道身影掠過十里孤林。
大家隱約有了些猜測,卻不敢相信自己所想。
「十里孤林,便是我的本命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