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聲

2023-09-16 21:04:23 作者: 木蘇里
    「篤篤」的敲門聲突然響起,蘇困抬頭說了聲「來啦!」然後把最後一個包拉上拉鏈,拎到了門邊,和兩個旅行箱以及一個裝了被子的行李袋放在一起,擰開了門把手。

    門剛打開,站在外頭的耿子墨就掃了一眼蘇困還沒來得及收拾乾淨的客廳,道:「都搬完了?你速度夠快的啊……」

    他身後的項戈勾著唇角沖蘇困晃了晃手裡的鑰匙,玩笑道:「司機過來報導。」

    蘇困一臉驚奇地看了眼牆上的掛鍾:「你們怎麼這麼早?」

    耿子墨臉皮子抽了抽,一邊跟項戈進門,一邊道:「你以為都跟你似的,一到假期就賴到快中午才起麼?而且我爸媽五六點鐘就起來了,在家裡忙早飯,我們兩個總不能厚著臉皮一直躺在床上吧。」

    這是又一年的夏末,算起來,和前一年顧琰解除誤會放下芥蒂,在蘇困這兒正式落戶的時間差不多。

    在這差不多一整年的時間裡,發生了不少事情,比如蘇困的新房子終於裝修完畢,漆味也散了,就等著他和顧琰拎包入住。再比如耿子墨這個禍害終究還是落在了項戈手裡,兩個人時不時會來一趟黎市,去看看耿子墨的爸媽。

    說起來耿爸也是個倔的,脾氣拗得要命。不管耿媽如何心軟幫著求情,愣是讓耿子墨和項戈吃了好幾次閉門羹。

    不過項戈這人在商場混久了,打過交道的人數不勝數,其中不乏脾氣比耿爸還拗的。也不知道他用了什麼法子,事後又做了些什麼,總之,在兩個月之前,他和耿子墨第八次試著敲門求見時,耿爸開了門。

    儘管做出了讓步的耿爸依舊沒給什麼好臉色,但架不住自家兒子外加兒子男朋友沒臉沒皮還特別會哄人。而且畢竟是父母,他和耿媽不可能總讓兒子一個人在外面飄飄蕩蕩的,耿子墨難受他們也心疼。

    一旦試著接受「兒子喜歡男人,還找了個男朋友回來」這種設定,耿爸很快便徹底想通了,再加上耿媽說的「小項這孩子正經挺不錯的,就當多養個兒子吧」,於是他倆便徹底接受了耿子墨和項戈。這不,才倆月的功夫,耿爸非但不再擺臉色了,在耿子墨和項戈假期回來住兩天的時候,甚至還會拉著耿媽大早上爬起來給他們做早飯了。

    這次他們回來,聽說蘇困要搬家了,於是從H市開車來的項戈主動請纓當司機,陪耿子墨一起,幫蘇困把所有的行李搬去新房子。

    不過說是搬家,其實蘇困還真沒有太多東西。

    因為新房子就在S大附近,所以,自從裝修好了,蘇困就已經和顧琰兩人蝸牛搬家似的,分幾批,將大的物件都挪過去了。現在剩下的都是日常用的一些零碎的東西。有項戈這個司機幫忙,一趟就可以運過去。

    「你家那個面癱呢?」耿子墨張望了一下,也沒見到顧琰的影子。

    蘇困磨牙:「大早上的還睡著呢,就讓大師他們一通電話叫走了,說是西面青秀城那個小區出了個挺棘手的事情。」

    「那咱們還等他麼?」

    「不用不用。」蘇困擺擺手,「他讓我等他回來收拾東西來著,不過老子又不是沒有手,看!花了一個小時就全部打包了,效率多高!我們先過去吧,到那兒我再打電話跟他說一聲。」

    「也行。」項戈說著,拎起兩個行李箱,一邊朝門外走,一邊道:「那就下去吧。」

    三個人把東西一起放進後備箱,平日總坐副駕駛位的耿子墨陪蘇困坐在了后座。

    整個黎市的節奏比起H市要慢得多,晃晃悠悠的,懶散而閒適。在H市過慣了快節奏生活的項戈在這裡也放慢了速度,跟著車流,在路上行駛。

    道路兩邊都是不知栽了多少年的老梧桐,枝繁葉茂,比巴掌還大一圈的葉子層層疊疊,遮了小半邊天。早上不算辣的陽光就透過葉子間的縫隙,漏灑在車上。

    不過,在如此小清新的氛圍之下,車后座的兩個人討論的問題可一點兒也不小清新。

    「新的租客找好了?」耿子墨問蘇困。畢竟他和房東的聯繫要比耿子墨多得多。

    「找好了,一個剛畢業沒多久的,說是學校宿舍蹭到頭了,只能另投別家。房東給的價格挺便宜,這邊交通也方便,絕壁是學生黨或是剛脫離學生黨的人最好的選擇。」

    耿子墨點點頭:「是,他當初給咱倆的價格也低。」

    蘇困一臉高深豎起一根指頭晃了晃:「其實,房東定價格是看心情的,據說面對學生,他要價就比周圍的房子都第一圈,但是對著其他人,他的要價就很正常。這事兒我也是聽樟樹老太太他們八卦才知道的。」

    「為什麼?」耿子墨不解,「覺得學生或是剛從學校出來的沒錢?但是我看租過這房子的還都是這樣的人。他嫌錢燙手還是怎麼的?」

    「你個不懂風情的貨。」蘇困撇了撇嘴,「他相好的是書生,所以他看天下書生外加現在的學生都爽唄。」

    耿子墨:「……」這真的是風情不是深井冰?

    「說起來,這回租的那個學生也是個斯斯文文的,估計房東看的順眼的款式都差不多。」

    「你怎麼知道斯斯文文的,你見過那人?」

    蘇困擺了擺手:「嗨,何止見過,所有的租房手續合同之類的,都是我替房東弄的。」

    「他人呢?」耿子墨忍不住問道、

    蘇困嘿嘿壞笑了兩聲:「房東大人長期身體不適……」

    耿子墨斜眼看他:「你不是說他是千年狐狸精?怎麼身體比正常人還差?而且我看他也不像是病怏怏的樣子啊。」

    蘇困豎起三根手指湊到耿子墨鼻子前,強調:「三個相好的啊!四劈!人原本是書生,但是現在也是精怪,房東大人就是狐狸精也hold不住。你天天被三個人壓著嘿咻試試。」

    一直淡定開著車的項戈表情終於裂開了一條縫,手裡一個打滑,差點沒抓穩方向盤。

    耿子墨:「……你確定是被?」

    蘇困點頭:「確定。」

    「為什麼?」

    「直覺。」

    耿子墨瞄了他半晌,道:「被壓多了所以練出直覺這種神奇的東西了?」

    蘇困:「……你大爺!」

    「我沒大爺只有爹。」

    蘇困:「……」老子一點兒也不想跟這貨聊天了!

    不過實際上也沒什麼時間可供他們聊了。車子已經駛進了小區,蘇困住的那棟樓就正對著小區大門。

    讓項戈繞去地下停車場找停車位,蘇困和耿子墨先拎著行李下了車,打算把東西拎上樓,反正有電梯,也不怕拿不了。

    兩人將包放在箱子上,拖著進了樓。

    蘇困算是搬過來比較早的一批,這棟樓住著的人還不多,兩個電梯都空閒著,靜靜地停在某一層。

    新樓的電梯挺快,蘇困剛按了沒多會兒,就下到了一層。隨著「叮」一聲響,電梯門開了下來。兩人合力把兩個行李箱外帶兩隻大包拖進了電梯裡,然後按了九層的按鈕。

    「九層算中間偏上?」看著電梯門緩緩合上,耿子墨站在電梯一角,隨口問道。

    「嗯,採光什麼的都挺——臥槽!」蘇困話未說完,就感覺電梯裡的燈閃爍了一下,然後「啪」地一聲,徹底熄了。與此同時,整個電梯發出一陣刺耳的金屬摩擦聲,然後被卡住似的,再也不動了。

    「怎麼回事?」耿子墨急忙掏出手機,用屏幕光照著,按了緊急呼救的按鈕。可是他連連按了幾下,都毫無動靜。

    「不知道,出故障了吧。」蘇困也掏出自己的手機,四下里照了一圈。

    「嘖,信號也沒有。打不了電話……」耿子墨話音剛落,就聽蘇困「嗷——」的一嗓子,嚎得他條件反射性地跟著一哆嗦。

    這反應耿子墨熟得不能再熟了,每回蘇困撞了鬼被嚇到都這副德行,搞得耿子墨一聽他嚎,就覺得心臟直抽。

    果不其然,耿子墨剛哆嗦完,就感覺自己的一隻胳膊被蘇困的爪子死死扒住,然後那貨樹懶似的勒著他,哆哆嗦嗦地按手機。

    見他沒有直接嚇得撅過去,耿子墨反倒放心了一些,過往的經驗告訴他,只要蘇困還能有動作,會出聲,就說明還沒到最緊急的時候。至少小命應該不會丟。

    於是他還好心提醒:「都說了沒信號,你打電話也沒——」

    他這話還沒說完,就聽見蘇困把手機放在耳邊,等了不足一秒就開口道:「餵?顧琰救命!~~~~~~」

    耿子墨:「……」

    某人自從一年前被那昏君奪過舍之後,魂魄又開始不穩當了,以至於物以類聚,許多孤魂野鬼一時眼拙,把他當成了小夥伴,總愛往他面前湊。於是……悲劇地撞了二十多年鬼的蘇困,在安逸了沒兩個月,又過上了這種「豐富多彩」的日子。

    不過幸好顧琰也有了手機,而且這一年來越發能耐的大師給他和顧琰的手機動了點手腳,不管什麼鳥不拉屎的地方信號都是滿格,而且還能定位,再加上顧琰的速度,幾乎隨叫隨到。基本滿足了蘇困同志一心想把自己和顧琰綁定的想法。

    於是,在西城解決完事情的顧琰剛擦乾淨手腕上的最後一絲黑氣,就接到了蘇困的電話,那一嗓子「救命」嚎得太大聲,以至於一旁的大師他們都聽得清清楚楚。

    「嘖嘖嘖——面癱小子你這輩子都是個操勞命。」大師玩笑似的拍了他一把,「快去!」

    話未說完,顧琰已經一個閃身,沒了蹤影。

    一分鐘後,被顧琰從電梯裡弄出來,並且直接連帶著行李一起送進家門的蘇困癱在沙發上,拍著心口:「嚇死老子了。」

    耿子墨:「……」從撞鬼到顧琰過來總共不超過十五秒,根本連嚇都來不及好麼……

    「所以,你又開始衰神附體了?」耿子墨斜著眼問完,就覺得自己這話說錯了,於是立馬糾正,「哦對,衰神從來就沒離開過你。」

    蘇困淚汪汪地扒住顧琰:「你要是個人,十條命都不夠我連累的。」

    真正被連累的耿子墨:「……」

    顧琰拍了拍他的腦袋:「嗯,幸好我是鬼。」

    幸好我是鬼,所以你的體質註定了,要跟我綁上一輩子。

    窗外的陽光緩緩移到了最為恰當的角度,斜斜的透過玻璃照進來,在深棕色的地板上,投下窗格的影子。

    在屋裡,隱約可以聽到小區門外的街道,人語依稀,車水馬龍……

    在這樣並不吵鬧的背景下,生活還在繼續,幸福,也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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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裡面放了一則小番外~~╭(╯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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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為了方便我調一下字體~~

    春末夏初,時節正好。

    應天府玉帶街東邊,幾日來登門者絡繹不絕的偌大將軍府難得閒散靜謐下來。主院老樹下的藤椅上,顧琰正靠在上面閉目養神,他換下了武將服,穿著尋常的青布長袍,看起來一點兒也不像戰場上的修羅,周身的鋒芒和氣勢也被掩了一些,顯得不那麼難以接近。

    他一手鬆搭在藤椅扶手上,一手放在腹間,筋骨分明的手指下,四叉八仰地躺著一隻小貓。那貓應該還不足歲,約莫只有他的手掌大,背上有斑紋,肚皮卻是一片雪白。毛茸茸肉乎乎的,睡姿極其不雅。

    從老樹的密葉間漏下的光斑落在顧琰的身上,然後隨著日頭漸移,緩緩挪到了眼瞼處。

    即便是閉著眼,被光線照著也不大舒服,顧琰偏了偏頭,搭在貓肚皮上的手指也跟著動了動。

    誰知這一動,也不知道碰到了那奶貓哪裡,只見原本睡得有今生沒來世的小傢伙瞬間炸了毛似的蹦起來,帶著粉色肉墊的爪子直接踩上了顧琰的臉,然後嗷嗷直叫地竄了出去,三跳兩跳的,翻出了牆頭。

    被徹底弄醒的顧琰一臉無奈地摸了下臉,搖搖頭,起身乾脆回了房裡。

    這隻小奶貓並不是顧琰府里養的,具體來歷如何,他也不甚清楚。但可以肯定並不是只野貓,因為它的皮毛始終是乾淨的,可見有人每日給它清洗。大概是附近哪戶人家的。

    它是一個月前誤闖進顧琰院裡的。那天顧琰剛送走幾個好友,回到院裡的時候,就見管家福伯拎著一隻小貓絮絮叨叨地訓著什麼。而被拎著的那個小東西蔫頭耷腦的,四隻爪子都半死不活地垂著,放棄抵抗似的乖乖挨訓。

    顧琰看到那場景覺得有些好笑,便走過去問福伯是怎麼回事。

    福伯指著院內一角的狼藉道:「這小東西把院子裡的花草踩得一塌糊塗。」

    顧琰本身對這些花花草草不怎麼上心,踩壞了也就踩壞了。倒是這小貓仰著臉裝傻賣蠢的樣子挺有意思,於是難得有興致地伸出指頭撓了撓它的下巴,便讓福伯把它給放了。

    誰知那小貓四爪一著地,便不裝死了,恢復了上房揭瓦的本性,還撩了一爪福伯的鬍子,弄得福伯哭笑不得。

    不過它對顧琰倒是格外狗腿,一路屁顛屁顛地跟在顧琰身後,從院子跟到房裡,再從房裡跟出來。

    顧琰見天色不早,而這小貓還沒有要走的架勢,便吩咐人拌了點貓食給它。

    這小東西大概是真餓了,整個腦袋埋在碗裡吃得呼嚕呼嚕的,直到吃完,才抬起頭,用爪子在顧琰鞋子上拍了兩下,然後頂著一張花臉跑了。

    從那以後,這隻貓崽子每天下午都會溜溜達達地過來。顧琰躺在藤椅上午睡,它就撅著屁股,一拱一拱地鑽到顧琰的手掌下窩著。顧琰醒了,它就跟屁蟲似的亦步亦趨追在顧琰的身後,有時候跟得緊了顧琰甚至覺得自己一不小心就會踩死它。不過事實上這小崽子連根毛都沒掉過。

    日子久了,顧琰即便不困,也會在午後去院子裡的藤椅上坐著,翻翻書卷和兵法,直到那小東西跳上他的膝頭。

    這幾乎已經成了他日常的一個部分。

    可惜,假再長也有個頭,而顧琰這一離家便又是數年。

    隨著勝仗愈多,名聲愈噪,顧琰的假反倒越來越少,再加上老皇帝過世,新皇登基,新舊交替間正是最容易出亂子的時候。

    待到他再有長假,已是五年之後的三月,和當初那隻小貓第一次誤闖進他院裡的時節一樣。

    顧琰依舊每日午後都會坐在院中的藤椅上,有時候翻翻書卷,有時候小憩片刻,直到日頭漸西,才看一眼院牆,然後回到房裡。周而復始,已經成了習慣。

    不過那隻小貓卻再也沒出現過。

    而同年十一月,顧琰被皇帝安了個謀反的罪名,凌遲於市,抄家滅族。

    偌大的將軍府破敗空寂,只剩了院中孤零零的老樹,和那張再也不會有人坐上去的藤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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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全文完~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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