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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6 20:57:03 作者: 腦內良民
「柳伯父,他只是氣話,並非有意。」張繼圓場道。
「你也給老子出去!」柳楓甩了他的手,火氣蹭蹭地冒。
這父親和准父親被趕到簾外,裡頭柳楓氣性不減:「到屋子外邊去,別給我瞧見影子!」
兩人只好又走到門外,張繼對柳從善恭敬地行了一禮:「他如今不舒坦,脾氣急躁了些,絕不是有意要趕您出來的,實是晚輩照顧不周。」
柳從善擺擺手:「罷了罷了,你也別為他開脫,他從小就這性子,這會兒保不齊在裡頭偷著哭呢。」
「怎麼會?」張繼轉頭向屋中看去,可惜中簾遮擋,什麼也瞧不見。
「你也是,方才亂插什麼話。」柳從善搖頭嘆氣:「這會兒他哪哪都疼,你也合該去挨兩句罵去,等他沒勁兒了有的是你心疼的。」
「可他這會兒說了不願見我……」張繼偏臉看著帘子,有些躊躇地問柳從善:「那晚輩先進去?」
「你就不該出來!」柳從善無奈道,心中罵了句呆子。
張繼一進屋,掀了帘子便瞧見柳楓伏在床上捂著肚子促息喘氣,眉心鎖得很緊。
柳楓聽到帘布聲響,抬眸看了將軍一眼,咬著牙沒做聲。
他睫羽上纏了濕氣,鼻尖亦有些冒汗,腰後刺痛,腹中筋攣,內里更有不輕不重的墜脹感,直擾得人心煩亂。
張繼上前,還未近身便被他喝住。
「別動!」柳楓不讓他動作,自己也動彈不得,忍了一會兒,才軟倒進床中,蓋著被子闔目假寐。
張繼端了杯水,蹲伏在床邊,像只從良的大貓,溫聲道:「口渴嗎?瞧你都出汗了。」
柳楓睜開眼看他,眼尾通紅:「都賴你,老子費這麼大勁挨餓,結果還是要吃苦頭。」
「伯父神情輕快,當是逗你的。」張繼捧著下巴餵他喝了一口,寬慰道:「莫擔憂了,如今箭在弦上,你多歇息才是。」
柳楓按著腰,手肘將軟衾支棱起一個小包,還是怨他:「怎麼歇息?身上時刻酸疼,你倒是舒服著……呃……」
他一撐腰,翻了半圈,當即又半支起身子,屏息忍痛。
張繼放下杯子,叫小僕拿了擰過熱水的汗巾來,為柳楓拭去冷汗。
張繼探了探那受苦的一團,只覺觸感堅實:「摸著比之前更厲害些了……」
「廢話……」柳楓托著腹底,指腹青白,不多會兒便濕透了衣衫。
柳從善說得沒錯,這會兒柳楓還有力氣怨怪張繼,中氣雖也不算很足,可到底還發散著些擔驚受怕的情緒,真等到日光西斜,雲霞漫天的時候,屋裡反倒沒了多少聲響。
張繼坐在床上由著柳楓扒著他結實的肩頭,頭面抵在他滾熱的胸口,像只孱弱的小獸那樣不住呻|吟。
春日的晚間清風微涼,可他的胸前已然濕了大片,有汗有淚,皆是沾自懷中浸了滿身水的柳楓。
柳楓先前還「老子」長「老子」短的罵他,到了這會兒,氣力漸失,便只是歪在他懷裡哼哼。
柳從善給他查了幾次,讓阿冬去煮了催生方子,又叫張繼讓廚房做些粥食來,餵他用一些。
「張、張繼……」柳楓悶著腦袋,緊攥著腹側衣衫,單手扣住他的肩頭,指尖用力。
張繼吃了痛,卻只是輕聲問他:「哪裡要揉?腰還是腿?」由於是跪姿,之前他腿麻了兩次,腰也疼得使不上力,都哼哼著讓張繼幫忙揉按,唯獨那最苦之處不叫人碰,連柳從善也不行。
柳楓腦袋揉在他胸口,喘|息低語:「……我好難受……呃嗯……總是好難受……」
張繼擁住他,輕聲安撫,指尖默默攜過眼尾。
柳從善還是沒說錯,阿冬端來藥碗,柳楓用過吐過,吐過再用過,藥力催起反應,他便連「我」字也說不出了,只是躺在床榻上捧腹輾轉,氣息時急時緩,喉心甘甜,發出幾個疼音。
張繼心中揪作一團,卻絲毫比不得眼前之人攪動不安的腹。
「……疼呃……好疼……」柳楓發梢成綹,字字含了氣聲,已沒什麼掙弄的力氣,只是艾艾地揉在床中,竭力地張口吐息。
張繼幾乎失了魂,他握著柳楓韻涼的手,有些茫然地問:「還需多久?他還需這樣多久……」
柳從善再探了探,卻是沒回答。
柳楓便還是熬,熬得迷糊了,不知是做夢還是遭了魘,忽而抓著張繼的手,無聲地說著什麼。
張繼湊過耳去,仍聽不清他顫抖吐息間那搖搖欲墜的詞句。他於是盯著柳楓蒼白乾裂的唇,努力辨出了他的話。
他在喚阿爹。
張繼倉皇抬眼向柳從善望去,瞬即有一顆淚珠划過他面頰。
而他瞳中之人早已是淚流滿面。
柳從善經手過數不清的男男女女,更面對過數不盡地痛苦哀慟,心中總也生出三分麻木與悲憫。這些年他盡力避開與官府和鄉紳的交集,寧願違抗聖命,也不願離開澄州。
他守在那塊種了烏桕的小院子裡,吃茶看診,等待每場秋風中,第一片染色的紅葉……
他從不與讀書人打交道,也從不叫兒子的名。
相熟的人道他樂天好相與,不熟悉的人說他古怪不出門。
其實他很清楚,自己不過是被時光所困,永遠留在了一場年少情深的美夢裡。
過了一陣,柳楓內中更墜,下方抵脹尤甚,挺動難耐之中,忽有腰後一道刺痛,銳不可當地鑿在他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