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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6 20:57:03 作者: 腦內良民
柳楓全神揉著那桃花瓣,靜不作聲,過了好一會兒才仰臉看向將軍:「張繼,你說,我阿爹算不算是個好阿爹?」
「你阿爹,是最好的阿爹。」張繼將他擁進懷裡,一時只有佩玉相碰的脆響。
將軍不曾問過他家中往事,世人皆知柳從善是妙手聖醫,先帝時朝廷數次請他入宮,可他脾性古怪,偏安澄州一隅,屢次抗旨。先帝惜才,不怒於他,之後他譽滿杏林,桃李天下,算是醫者中的傳奇。
而柳楓是柳從善獨子,當初他少入皇城,惹過一陣非議。初時醫館剛剛小有名氣,不知是誰從何處探得柳楓身世,屆時便有人說,他是借父輩之勢,入皇城搏財;更有傳說他空為杏林之後,徒有虛名,不精醫術。好在柳楓不希得與這流言爭鬥,只是好生行醫,後來才美譽漸盛。
直至如今,張繼才驚覺自己不曾了解過他,想來柳楓並非生來無懼那蜚語閒言,他那不愛規矩、不甘拘束的性子,多半是因為自幼便聽多了旁人的閒話。一個男人的身生子,一個沒娘的娃娃,總是要平白惹得漫天碎語。
人只有放下一些方圓規矩,才能從那些看似關心的陳腐的口舌中爬出來。
也正因如此,他才會離開澄州,才能在城門之外和那高馬上英武自在的將軍相遇。
水榭花亭間,兩道人影相融,揉入一片綽綽明麗之中。
七日之後,辰時,百官下朝而歸。
張繼大步出宮,後跟有武將黃庭、錢自望,兩個新上任的年輕武將,誠請張繼去登華樓用膳吃酒。一旁的屬官眼神示意,這二人湊上去,只聽那屬官說到:「張將軍近日喜事將臨,得有段日子顧不上陪兩位吃酒了。」
兩位年輕將領眉毛一抬,立刻打聽起來。聽聞是添璋弄瓦之喜,更是來了興致,紛紛問道,怎不知將軍已有婚配?
屬官思索一番,小心回道:「將軍心屬之人並非可行婚娶……便是如陛下和慕相那般。」
兩個初入皇城的年輕小伙兒聞言震驚,默默行了好一段路,這才嘆道:「不若軍中皆道,張將軍穩重自持,不近女色……話實是不假,原是這麼個意思……」
那屬官輕咳兩聲:「張將軍行事端方,更是專情之人,弓馬嫻熟,實非等閒。」
兩位將士連連點頭稱是,轉瞬還是撤去了登華樓。
張繼方出了宮,不及登車,便瞧見府內護衛前馬站在宮門前等他。
見到將軍,護衛上前急道:「將軍快回府,柳大夫出事了!」
張繼聞聲,不等那護衛多言,當即上馬飛馳,耳旁只余肅肅風響。
府前下馬,管家在門外候他。
「邊走邊說。」
張繼入府,管家幾乎小跑著跟在他身側,道:「將軍,柳大夫今日出門看診,遇頑童衝撞,這才摔了。」
「人如何了?」
「府上著人看過了,只腰上有些青紫,柳大夫也說無礙的。」
「他不是前陣便說歇下了?!如今他什麼身子,還去出診!」張繼慍怒,怪罪道:「府上怎麼沒人跟著?!」
管家作揖,頭更低了半寸,忙道:「是我等疏忽大意。出診那家便在街對面,不出幾步的巷子內,柳大夫不愛人跟著,您是知道的。」
張繼未接他的話,偏臉掃了管家一眼,眉宇泛出些冷意。
管家禁聲,不敢再抬頭,默默疾走。
行至內院,將軍遠遠便瞧見廂室半開,走至近前,方見得柳楓手搭桌沿背靠交椅,正眉飛色舞得在同內院小僕說著話。
張繼本存著一肚子的心亂如麻,頃刻消下去三五分,憂極反懣,臉色自是不大好看。
「將軍今日回來的挺早啊。」柳楓方一見人,看他面有陰雲,想也知道是為的自己擔心了,立刻便解釋道:「只是黃口小童玩耍時候沒注意,碰了一下,我避讓不及,不小心摔的。」
張繼同他相處久了,對這話也是將信將疑,只上前碰了碰他的腰腹,沉聲道:「去裡面,讓我看看。」
「只是有些青紫,瞧著駭人,其實沒什麼要緊的。」柳楓拂開他的手,一本正經:「我是大夫,用得著你看?」
「跌打瘀傷我在軍中見多了,未必不比你清楚。」張繼作勢要將人抱起來。
「好了好了,我自己能走。」柳楓不要他扶,自己撐了桌子起身,慢慢踱到屋內,小僕跟在兩人後面放下床前帳幔,很有眼色地退到遠處。
柳楓一面解開腰襟,一面道:「街對面王伯前些日子中風了,家中無兒無女,只有他收養的三個小孩,大些的還能照顧他,小的根本弄不清楚事,我當初說好了月後去看他,不好食言的。」
張繼幫他捋起衣裳,垂眼便瞧見他後腰處不小的一塊血瘀之色,眉心一皺:「這傷哪是摔得出的?究竟怎麼回事?」
「真的是摔了。」柳楓回身看了他一眼:「當時挎著醫箱,不小心磕到了,好在箱子沒事。」
「什麼時候了,你還管那破箱子?」張繼輕輕撫摸著他那淤血處,果然已經腫起。他稍稍施了些力,想知道有沒有傷著骨頭。
「嘶……」柳楓抽了口氣,扶著肚子躲開他:「別碰,不是說了沒大礙!」
「都腫起來了,你前陣子還鬧腰疼,這時候說沒事給誰信?」張繼嘴上不饒他,手倒是收得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