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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6 20:57:03 作者: 腦內良民
「別著急,廚子又不會跑。」張繼見他一副興奮神情,嘴角亦是難放,只好一面起身扶了被子,一面樂不可支地回道:「你不若再睡會兒,瞧瞧,眼下都青著!」
柳楓哪裡還有什麼睡意,立馬起身束髮,活蹦亂跳地做客去。
將軍府內整潔素淨,雖比不上皇宮華貴,也比不得幕府雅致,但自有一幅草木幹練潔淨的模樣。他與張繼每過之處,皆有巡查或值守的護衛抱拳行禮,恭敬之下,更有對軍紀法度的嚴格自守。
柳楓其實是頭回光臨,先前張繼不敢邀他,怕他難免要被這裡精幹整肅的場面弄得束手束腳。可這回請來這位名廚,脾氣古怪,稱自己下廚有三不為,一不為攀附權貴者下廚,二不為沽名釣譽者下廚,三不為搖尾乞憐者下廚。
張繼便同他說,我宴請友人,只因與他交好,他是一位懸壺醫者,仁心韌性,我很欣賞。
那廚子道,將軍特地尋我為廚,莫不是有求於人?
張繼答,不是。
那廚子接著問,那便是君子之交,天涯知音?
張繼思索一番,猶豫道,或許如此吧,我亦不知。
廚子見他反應,心中瞭然:小民知道了,將軍心有愛慕,也有所愧。這宴請,我接下了。
眼下柳楓正跟在張繼身旁,只覺得常同他待在一處,並不能時時想起他是名震天下的大將軍,可如今一入了將軍府,張繼頷首授意間,竟都平白添出兩分威嚴,不免叫他多提了三分小心。
張繼看出他神情不適,寬慰道:「別怕,軍中紀律是要多些,待會兒到了內院你便舒坦了。」
柳楓點點頭,嘴上倒是不軟:「誰怕了,我只是不想壞了你這的規矩。」
將軍府內院正如張繼所說,他大約是提前遣了護衛出去,院內空無一人,只有張、柳二人帶著戰戰兢兢的阿冬。院南是座高大的假山,院中有處橋亭,橋下是漂亮的荷花池,池外通渠,岸畔有涓涓流水之聲,越過了橋亭,便是張繼的寢處。
「從未想過,你竟會住在一處有水的院中。」柳楓不免驚嘆,「你瞧著不像蒔花弄草的人。」
「是為先慈所建。」張繼並不避他,「故時父親與母親比翼連枝,先母愛蓮,先父故造此景以供其游賞。」
柳楓胸中微顫,只是輕輕點頭,伸手拍了拍他的後背。
「無妨,」張繼垂眸看他一眼,抱了一抱柳楓肩膀:「走吧,去亭中喝茶。」
二人於是步入亭中。
柳楓見阿冬頻頻向那橋廊中望,知他孩童脾性,便招招手任他自己去玩兒。
不一會兒,外院有一戴甲護衛俯首進來。張繼面色微沉,但未加責問,只讓他有事便報。
那護衛向他耳語兩句,張繼隨即起身,朝柳楓看了一眼,抱歉道:「有要務,且等我一柱香。」
柳楓自是不敢耽擱他,叫他處理好再回來,自己樂得自在。
他於是便望著張繼一路隨那護衛去了院外,兀自呷茶賞景,目光悠閒的尋了一尋阿冬。那小童也不知跑去哪裡玩兒了,左右沒瞧見蹤影。
「……救……唔救……」
倏的,一道微小的聲音傳入耳畔。
「什麼人?!」柳楓嚇了一跳,忙四下尋找著源頭。
但聞池水潺潺流動,只有微微的聲響。
柳楓只覺心中惴惴,奔至橋邊,張望之下仍未見到阿冬身影,他於是喚了兩聲:「阿冬,阿冬!」
那孩童時來學帳,府中情形當比他熟悉一些。
柳楓如此安慰自己,腳步卻不曾停下。
他奔過橋廊,踏足岸邊,猛一回頭間,竟見到在橋下目障之處有隻小手在沉浮掙扎!
「阿冬!」他不及多想,當即扎入水中,蹚水向橋下游去。
這池子遠比看到的深。柳楓原道不過齊腰的水域,真正游去,卻要漫過他的下頜,這於一個成年男子尚不屬致命的深度,可對於一個不及十歲的小童,卻是一道溺處。
阿冬已有些脫力下沉,只剩腿腳還在無意識地蹬踹著。
柳楓水性不過爾爾,體力也只是將就,閉氣游至橋下已耗費了不少力氣,再要托起一名小童的確有些困難。但他還是拼力攬住小童脅下,哪怕掙扎間受了他兩腳踢踹也並無察覺,只屏息將人托著往岸邊送。
快至池畔,耳邊忽有嗡嗡之聲,柳楓足至池底,一從水中起身,便看見張繼大吼著他的名字蹚水奔來。
柳楓顧不上答他,嗆咳著把阿冬托出水面,讓他先把小孩兒送上岸,自己拖著浸透了水的衣裳往前蹚。
張繼在外征戰,對溺水也有一定經驗,立刻將小童放到岸邊平坦處,擺偏了腦袋按壓胸口。
柳楓力竭上岸,手腳發沉,盡力趕到了小童身邊俯身為他渡氣。
大約半盞茶的工夫,阿冬咳嗆一聲,立刻嘔出了兩大口池水,低聲哭了出來。
張繼見阿冬醒來,立刻脫了外衣給他披上,張手攬住濕嗒嗒的柳楓,將人摟進懷裡,語調有些慍怒:「諾大的將軍府內院,竟沒一人發覺有孩子溺水?!」
「溺水多是無聲,怨不……怨不得……」柳楓說起話,這才發覺自己牙冠打顫,竟已冷得渾身發抖。
「柳楓,這裡輪不到你來救人!」張繼沖他怒到,旋即看到他的可憐模樣,將軍咬牙,心中遍是愧疚:「來人,備水沐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