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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6 20:57:03 作者: 腦內良民
傻孩子,難道……你聽不見爹爹的心嗎……
醫館後院冒著騰騰熱氣,小阿冬認真地看著火,身邊擺著先前尚未倒掉的藥爐與藥碗。
張繼來時奔的急,未曾留意滿地的爐罐,心中不免疑惑:「阿冬,今日醫館很忙?」
阿冬搖搖頭,比了個閉門的手勢。
張繼這才想起他來時門外的冷清,想來柳楓大抵晨時便不舒服,今日醫館也就並未開門,那這些碗罐……他將地上壘起的藥碗數了數,算上屋中的,竟有十二三個。
「這裡竟都是他用的藥?」他看著那大小藥罐,見裡頭藥渣尚存,不免取出一撮看了看,大抵是些黃岑、砂仁、杜仲之類,他在戰場多見負傷,多少識得些益氣止血的藥材,「怎麼這樣多……」
阿冬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小鍋里的米粥,小腿飛快地跑進自己住的小廂房,取來一摞紙張遞給張繼。
「藥方?」他看著紙張上頭的字跡,不太好看,但他很熟悉,是柳楓的字,「就是這些罐子裡的?」
阿冬點頭。
張繼翻看著那些藥方,只見越到後面的,塗改越多,藥量似乎也更重,只可惜他對此並無精通,只識得當中一些常見基礎的藥材,和幾味能臨時止血的草藥,卻並不知道它們更具體的作用。
翻至最後一張,他看到了兩味熟悉又陌生的名貴藥材,那顯然是宮裡才有的東西,想是陛下親賞,或是太醫院那邊的阿諛之物。
「這都是些什麼方子,你曉得嗎?」張繼見阿冬比劃著名什麼,可他沒看懂,大概是藥材方面的術語,他便俯下身子,攤開手掌讓阿冬拿手指寫給他,「我不通藥理,你寫在這兒吧。」阿冬到底有些敬怕他,一筆一畫很小心的寫了個「保」字,張繼當即反應過來:「是保胎的。」
阿冬點點頭,又在他掌心寫了三道橫。
「三?」張繼沒明白他的意思,「三是什麼?」
阿冬擺了手勢,是三天。
張繼看著小童翻飛的雙手,仿佛極力要告訴他許多事情。
他說醫館已經關了三天,其他大夫都在外輪值,柳楓腹痛,痛了很久,換很多方子,嘔吐,扎很多針,他悄悄地哭。
這個有口無言的小童並不能通過語言去具體描述他的所見所聞,他只能陳述事實,用最簡明的手勢。
張繼從他的肢體裡解讀出斷續的含義,這些含義令他胸中苦澀,拔腿飛奔回屋。
可他將要走到門外時便緩了步子,反而躡了手腳,囁濕了手指在紙糊的窗欞上化開一個小洞。透過小洞,柳楓蜷縮在被褥中的樣子清晰可見。他確實不耐疼痛,眉心蹙在一起,吐息沉重而短促,當中揉進了難耐的嚶|嚀聲。
「柳楓。」張繼喚了他一聲,手指扒在樸素的窗雕上,並未推門。
柳楓正被汗水糊了眼,眼睛不大睜得開,聽到聲音勉強往房門看了一眼,見門關著,只當他要來送粥,屏息道:「你走吧,我還不想喝。」
「我走了你怎麼辦?」張繼嘆氣道:「你現在這樣子,阿冬要嚇壞了。」
柳楓聽了便定睛望窗門看了看,見到那小洞,急忙用被子將頭蒙了,聲音一悶:「別偷看我。」
「那我便正大光明地看了。」張繼推門進屋,怕外頭進風,反手將門關上。
他並步上前,自然地尋了床邊坐下,隔著被褥輕輕撫摸柳楓的脊背。
「別碰我。」柳楓拒絕理會他的安撫,用肘擋開他的觸碰,「我難受。」
「我知道。」張繼改成撫摸他露出被褥的一點腦袋,「別藏著了,你這樣窩著肚子更痛。」
「你知道什麼你知道。」柳楓冒了腦袋,本就雪白又失血的面頰上硬是攀出一抹紅暈,不知是悶的還是痛的。
「我知道你受了許多苦,阿冬將他知道的都說了。」張繼扶著他的肩膀,輕輕捏了捏,「其實你很想要它,對嗎?」
柳楓沒應他,肩頭卻很明顯的顫動了一下。
「我也很想。」張繼說。
柳楓沉默良久,中間疼了兩次,終於開口道:「我不知道。」
「我發現它的時候嚇了一跳。我在宮裡吐了好幾次,還以為是脾胃不調。慕洵九死一生,我太緊張了,晝夜難辨,茶飯不思,我當時成日昏沉,有時候睡過去,只當是忘了休息的緣故。我從未想過……從未想過竟是有它了……」
「按理說,我一早便知道,人生老病死,皆有所終,可為何輪到自己身上卻這樣痛、呃嗯,這樣痛呢?」
「好了,柳楓,好了。」張繼聽完他斷斷續續的說話,知道他大概疼得久了,思緒也有些模糊,看著門外模糊的天色暗下去,只覺得時光漫長。
阿冬的粥熬了好幾遍,熬到日落烏啼,也沒等到柳楓的胃口。
柳楓不是未用,卻是一用便嘔,他自十二三歲後便不常生病,卻未料到身體的自發反應要比小產疼痛來得更清晰。分明是尚可耐得的痛,可身體已禁不住地發嘔了。
張繼眼見著柳楓面上血色一層層地褪,身下血色斑駁,卻還是不見嬰孩落下。
柳楓被愈演愈烈的腹痛罩著,原還多思多慮,渾渾說了許多,這會兒人也蒙了,只渾身發著木。
他凝住些精神,知曉久拖不成,便低聲讓張繼由上至下循著幫他揉腹,早些將小東西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