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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6 20:57:03 作者: 腦內良民
    「我正學著呢。」陸靈頭也不抬,應道。

    「昨晚才聽父皇說過,你成日去跑馬場偷師,公學那邊還沒教到這一本。」陸銘之清了清嗓子,另尋了團凳坐下。

    「昨晚父皇和爹爹來了?」陸靈放下書卷,一骨碌坐起來,皺著眉頭打量他:「這幾日這樣暖和,你還是病了?」

    「是。」他輕咳兩聲,胸中共鳴:「不然乾爹怎麼會帶張妹妹過來,還勞你逃學來這裡等。」

    陸靈這才定了神,見他確是一副病中模樣,心下不免愧疚,起身將躺椅讓出來:「你的身子,還是需當心些,進來時你就應當同我說的。」

    「你滿心都是同張妹妹玩,方才書都倒著,眉毛亂飛,哪還顧得我了。」

    「我不顧得你,你卻有父皇和爹爹照顧,大哥也喜歡同你說話。」陸靈努努嘴,目光里隱隱生出些落寂。

    「皇姐每日若是跑完馬不要倒頭就睡,便會見到父皇和爹爹的。」陸銘之看著自家姐姐,明明是將要及笄的年紀了,卻還似小孩子那般,到底是沒什麼憂愁的公主。

    陸靈啞然,卻聽他接著說:「大哥常同我說話,無非是些添衣的囑咐,考論學問,想必你也不願。你騎馬射箭的時候父皇和大哥搶著教你,我還不是只有避風站著的份。」

    這姐弟倆皆是半大少年,爭風吃醋的話茬從未消停過。

    彼時御書房裡仍擺著兩張書案。方德貴推開屋門,讓身後的兩位小太監去給炭爐添火,自己則繞回寢處呷了口涼茶,再回到屋旁候著。

    不及君相二人走近,炭爐的暖意便蓋過回春寒氣溢散出來。

    二人在屋中站定,陸戟伸手將丞相襟前的披風解下,拋給身邊的小廝。

    行至案前,慕洵腳步生頓。他扶住桌沿,指尖連同面色,皆泛出蒼白。

    「子嶢,我有些累了。」他無可奈何地微笑。

    陸子嶢站在他身旁,用指尖托住他鬢邊的一縷銀色,並不言語。

    「可惜清兒年歲尚青,比當年你來我府上喝酒時還小些。」慕洵看著他面上的神情,再看他手上捧著的一簇華發,不由懷念道:「春去花還在,歲月總催人。如今正是盛和之際,我也需得放手了。」

    「清兒五歲時你便生了這一簇鶴髮,若不是……若不是那時受的勞傷,你我何至要在此時……」陸戟似是不忍,只轉話問到:「柳楓不曾來過嗎?」

    「上月他來請脈,還是照例罵了兩句,再不來了。」慕洵看著他,不曾移目:「早已是回天乏術的身子,你我都知道的。」

    「今日請他來看銘之,他也不來同你招呼一聲。」

    「他不是愛規矩的,被我氣了這麼些年,脾性也磨頓了,索性去過原本的快活日子,豈不更好。」

    「凡矜安排,自是好的。」陸戟裝作不經意的附和他,卻全然看破了他的意思:「罷了,清兒有忠英教,朝上亦有劉柯、裴秉文他們,你我亦可安心。這孩子早慧,少年君主,當能做的比朕好。」

    申正,宮門下鑰。

    方德貴行至太子宮中,宣旨取奏。

    太子陸清,繼位正統。

    與此同時,太上皇與左相於御書房悄然失蹤,一時間,皇城內外流言四起。

    有言說先皇駕崩,左相失勢自盡;有言說左相病逝,先皇哀慟過甚,猝然而去;亦有言說,皇權之下,本無父子,何須多言。

    只有陸清知道,他的兩位父親隱居在了這片浩瀚江山的某處,他們或許正作詩飲茶,靜看這片盛世之景。

    第二年秋天,有朝臣上奏,奏曰:城南山中或現異獸,農者入山採藥,但聞其嚎聲悽厲,空谷傳響,哀轉久絕。古來異獸現世,皆乃祥瑞之兆。

    皇帝閱之,批曰:荒唐!

    數年之後,公主於城南山中獵鹿,偶經山寺,但見桃花遍處,落英繽紛。遠處有一白衣僧人,端坐樹下,左拳緊握,早已圓寂。

    公主膽大,上前掰開那枯瘦僧人的拳頭,只見其掌中空空,唯有一縷銀髮。

    那縷銀髮半摻花色,綰在一起,似是合髻的信物。

    過了幾日,皇帝祭天歸來,公主入宮赴宴,席間談及此事,卻見皇帝飲酒落淚。

    問之,帝曰不曉。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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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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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柳番外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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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寫一寫張將軍和柳神醫

    張繼回城那日,皇城內外熱鬧非凡。街鑼巷鼓,城門若市,臨近城郊的行軍道旁無不擠滿興奮好奇的人們,百官恭候相迎,遍地奏唱著凱歌。

    張繼坐在馬上,起初還有些隱憂。這是堪比聖駕親歸的儀制,即便他與陛下情同手足,再大的功勳也不該攬得這樣的殊榮,不過歸程途中聽聞慕相甦醒,想來陛下龍顏大悅,這份誇張行事也未必只為慶祝他凱旋。

    這倒是很像陸戟年幼時的做派,高興便是高興,顧不上什麼儀禮綱紀,也全然不管他這個將軍的死活。只可惜這份隱憂在張繼心中不過一閃,倘若他有心去看那百官神色,自然能在當中看到不少艷羨或是忌憚的臉孔,然後靜待著在往後的十天半月里被明里暗裡地參上數筆。

    當武將自然是有這等好處,不用親自苟且在成片的口誅筆伐當中,挨不著諫官的罵,也沒人敢來討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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