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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6 20:57:03 作者: 腦內良民
    慕洵將那信封拾起,但見封面無題,只在封處蓋了蔣泉的一方印。

    「老夫如今行……行將就木,顧不得大人的身子……累你於此……」

    「蔣尚書素來親待凡矜,何必見外。」

    「那便……那便……」蔣泉喉間發出一陣泄氣般的聲響。

    「蔣尚書!」慕洵心驚,吊了一口氣懸在胸間,立刻直身喚他:「蔣大人!蔣泉!」

    蔣泉靜過幾聲,轉而再次動了動唇。

    「蔣尚書……」慕洵心口未松,提氣再聽於他。

    「莫困於心……慕洵,莫困於心……」他突然念起慕洵的名字,正如一位長者對小輩的告誡,「陛下與你……皆是如此。」

    「蔣某任……任……任、任於……」蔣泉念了許多個「任」字,似乎總卡不過那字中的一股氣,半晌只嘆出一口濁音,再起不得。

    「……忠英……」緩過一陣,他又在念那小廝的名字,聲音中帶著些許迫切。

    「忠英,進來!」慕洵抬聲喚道。

    小廝應聲而入,顯是早有預備。

    「大人,快請回吧。」那孩子十五六歲的模樣,紅著一雙眼,話音有些哽咽,進屋便說:「請回吧,老爺不希望您見喪。」

    慕洵怔了怔,見蔣泉嘴唇微張,吐氣泄出一個「走」形。他皺了皺眉,只得側身向名為忠英的孩子招了招手,示意他上前幫扶一把。

    「那信,務必請您獨覽。」忠英即刻將他扶起,將人送至屋前,便道:「恕小的失禮,不送大人了。」

    「你且去吧。」

    那孩子聞言行禮,不候他二人轉身,便將屋門合上。

    「蔣泉,凡矜這便告辭了。」慕洵站在那合上的屋門前,音落即行。

    皎月幾乎跟不上慕洵的步子,亦無心欣賞滿眼琳琅宅景,只覺得腳下生了風,心中更有十二分的擔憂,卻只能疾步跟在主子身後半米的位置,不發一語。

    穿過三層院牆,暮暮朝朝,晦後彌新,繁華落處仍是一間氣派華美的尚書府邸。

    馬車始終等在門外。

    登車的台子有兩階,慕洵扶住車框,掀簾時突然聽到了一陣哀哭,頓了一步,轉頭說到:「皎月,你上來。」

    「大人,那府人……」皎月怔怔向那府門看去,但見方才幾位看門的小廝從衣襟里掏出一段素縞,鄭重地系在腰間,而後伸手將門外的彩燈籠依次取下。

    「上來!」慕洵並不理會她的怔愣,抬高聲音命令她。

    小女婢驚而回神,她幾乎從未聽過慕洵這般嚴命的語調,帶著些害怕地鑽進車裡。

    馬車不小,一經皎月坐穩便即刻啟了程。

    小女婢不知自己犯了什麼錯,自登車便不敢抬頭看著主子,只捏著衣角不做聲。

    慕洵提了兩根手指搭在車簾上,簾下流蘇隨馬車顛簸發出並不清澈的聲響。

    如此片刻,直至馬蹄行過一段長路,他終於還是將手放下了。

    「嚇到你了?」

    慕洵的聲音輕輕從身旁傳來,還是一如既往的溫和。

    皎月躲閃著目光抬了頭,見慕洵握著一封書信,面帶歉意與寬慰,眼尾發紅,強作平靜地向她望著。

    她定了定神,從袖中掏出一方帕子,傾出身子為慕洵拭去額前的一層細汗。

    「大人怎麼出了這些……」小女婢突然停手,目光掠過他顯態臃腫的腰腹,望著慕洵稍顯蒼白的唇色,吸入一口涼氣,試探著問道:「大人是不是……開始疼了……」

    她小心地伸出手,想幫慕洵解開外袍,還未觸及袍帶便被慕洵攔下。

    果不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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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哦嚯

    第6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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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洵靠在這輛急備的馬車上,座下墊子很薄,更無可以倚靠的位置,他只得微微仰靠在堅硬冰冷的木料上,儘量使腰間酸痛緩和一些,以免它變得更加尖銳。

    皎月皺著眉頭,一雙杏眼裡滿是焦急,轉頭將馬車門帘掀開一角,囑咐車夫將馬車行得穩些,回身問道:「何時開始的?大人怎麼不同婢說?」

    「只是方才的一陣,你莫要太擔心。」慕洵撥了撥頰邊的碎發,提唇望向她:「興許只是累著了,未必便到了時候。」

    他唇色淺淡,眼角又有未盡的余紅染著,儀著未整便匆匆出宮,如今又這般沉痛而歸,整個人不消端詳便露著滿身的憔悴。

    「婢怎麼能不擔心?」皎月話中委屈:「柳神醫這幾日都不在城裡,大人若是出事,宮裡那些御醫又有幾個能拋下皇嗣,一心只顧大人的身子……」

    朝堂瞬息萬變,永遠不存在一勞永逸的定數。只是有些事,有些話,她身為無足輕重的小婢,不該明白,更不能多言。只是她常年跟在慕洵身邊,既能識得句讀,便沒有全然一副天真爛漫的道理。

    「皎月。」慕洵聽清她話中意思,心緒沉雜,因此只是止了她的話,並無多言。

    他拂起窗簾,見馬車離宮門還有不短的一段距離,由是心間一息長嘆,視線順簾旁珠串滑落下去,正落於掌中的那封遺箋上。

    既是要他獨覽,便沒有比此刻更好的時候。

    函面字跡沉穩,多見蔣泉風範,雖然稍顯稚嫩,卻更添幾分少年蓬勃朝氣,實在是漂亮的師承。

    慕洵直起身,將那小心折起的信紙抽出,尚未展開,便瞧見紙後染出星點的墨痕來,觸摸上去,只覺紙面粗糙,邊沿更有裁剪的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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