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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6 20:57:03 作者: 腦內良民
    慕洵自是無以相應,只得稍作仰靠,滑掌托一道滿圓的弧隆出來,歉曰不便,亦是拒了禮見。

    恩師方知他有孕,大驚之餘滿聲愧意,便也不再提及春試。

    倒是慕洵寬慰他,向先生言道:「學生常念先生教誨,唯賢唯德,能服於人。」

    另一回是回祠拜祖。十月朔,秦歲初,寒衣祭祖。慕洵向來守禮,自當家之日起,每年十月初一必循族禮,於祖祠前跪滿兩個時辰。

    陸戟自公學起便知他循此規矩,如今重了身子,皇帝更是一早備齊了寒衣供物,親自入府盯著送祭,更邀柳楓在祠堂外候著,倘見疲態,便立即勸他出來。

    慕洵此番倒也受勸,擺供後在新填的錦墊上跪過兩刻,便在院中燒祭寒衣,直至片羽寒衣攜火苗隨風纏舞,旋飛天際,了盡塵灰,這才算是祭足。

    如此便在府中用了些齋食,特請那擅做澄州菜的僕役起的灶,讓一眾府人共品佳肴。

    而後便到了冬至。

    今年冬寒降得早,深風攜利刃,含冰浸辣似的往浮金樑柱上刮。御書房外曲梅墜露,花瓣成簇的攀在枝頭擠著。身著素藍織錦的侍女捧著一方帕子,站在樹旁摘去寒香靜溢的黃梅瓣,預備著送去香房制香。侍弄花草的小太監提著大剪,蹲在梅樹旁側候著,只等她采完了用的便來修剪梅枝。

    三日前,柳楓剛進宮遛過一回,說是被太醫院院首請進宮裡打牙祭,實則是被陸戟請去問藥的。

    重陽宴那日他塞給慕洵的丸藥用盡了,恰逢涼夜,皇帝翻過身,下意識伸手攬去,卻撈了個寂寞,揉眼方醒,見慕凡矜披著冬袍正向外走。

    慕洵起身後便將領口系帶打了松結,一手將身前毛料攥隆在腹上蓋嚴實,另只手在腹下悶痛處下意識地悄然揉著,墨發披落,骨若清風,略去身形倒像個失意落魄的親貴公子。

    「做什麼去?」陸戟支起半身,貼身的綢制金服前露|出成片健康的色澤。

    慕洵顯然未料他驚醒,眉心微緊,低聲回應道:「起夜而已,陛下睡吧。」

    「哪裡不舒服告訴我便是。」陸戟算是捏穩他的性子,俊眉英目被夜色隱著,卻有散不去的英雄柔情:「凡矜何須起身。」

    他掀開身前的金花錦被,頓覺涼意,忙招手道:「先進來,當心受了寒氣又要肚子疼。」

    慕洵只好回榻,同他包在被窩裡抱緊了,肩頭背脊順著地方搓著熱。

    陸戟本想著反正龍床夠寬,二人靠著睡進各自貼身的棉窩,親近又暖和,既不怕睡迷糊壓到慕洵身上,也能在他不方便時搭把手,實在是兩全齊美的大好事。這會兒二人都醒著,陸戟將另床棉被踹到腳邊,將人包著掖緊被子,勾住他冰涼的雙腳夾在小腿當中取暖。

    慕洵自是不願,奈何撐了幾回力也未掙脫,反倒被陸戟環腰貼緊,乾燥溫暖的觸感扶在腰上,順著他稍有鼓|脹的側身往腹底摩|挲。

    「腳都冰了。」陸戟在他腹側揉了揉,順涼處捂著渡溫:「怎麼這樣涼?自己捂不溫為什麼不跟我說?」

    慕洵將他向外推,伸手搭了肚子悄勁托著,弱聲道:「取個火捂子便是,陛下別著涼了。」

    「你方才便是去要火捂子?」陸戟觸到他同樣無暖的指尖,顯而易見的托著力,皇帝皺起眉,加掌托著,將他環得更緊:「難受得很嗎?要不要喊人來?」

    慕洵被他問了,這才發覺身上已暈了薄薄一層冷汗,「捂一捂便好了。」

    陸戟嘆了口氣,提聲向外說了句,不出片刻便有金布裹的暖捂子送進來。

    當值小太監是個新人,進屋見二人摟在一道兒,身前身後裹得密不透風,一時也愣了,生怕慢了手腳遭皇帝怪罪,又擔心伸手碰上不該碰的冒犯了二人,這會兒捧著火捂子不知該往哪塞,只得戰戰兢兢跪在床邊候著,怯聲問道:「陛下,這火捂子……」

    「給朕就行,你下去吧。」

    皇帝語調沉靜,似乎並無不悅,這讓小太監偷偷鬆了口氣。

    內侍走後,陸戟將那火捂子撈進被窩裡置好,抬手將他額上的冷汗抹去,又搭上慕凡矜僵緊的後腰捏了捏,見他迷迷糊糊不再拒絕,便也小心翼翼地揉入了夢。

    第二日便有柳楓大大咧咧地拽著醫箱走進太醫院,邊啃著南瓜蜜烙餅邊問院首有沒有什麼名貴藥材給我帶兩屜。院首何敢怠慢,阿膠首烏鹿角霜裝了滿包滿罐,畢恭畢敬遞給隨行小童抱著。

    柳楓偏臉一瞧,嘟囔著:名貴倒也名貴,就是好奇你們太醫院除了安胎是不是不治別的病。

    太醫院院首擦著汗忙說慚愧,而後笑問他柳從善先生近來可好,當初有勞他指點迷津,這才有學生如今之位。

    柳楓恍然大悟,告訴他柳老爺子如今快活得很,在澄州開醫館都被百姓捧上天了。

    話正說著,方公公掃著拂塵便入了院。

    柳楓眼一閉,轉頭就看那院首擦汗賠笑,一副對不住兄弟的神情。

    好傢夥,敢情是陸戟那小子不好意思找我,特托院首這關係來邀我進宮。

    他一面如此想著,一面跟上方德貴的步子往御書房走。

    書房院外落了幾顆孤零零的梅苞,淡黃的梅花瓣被冬風颳散到各處,正黏在灑掃內侍的掃帚縫裡躲著冬寒,抱成一團堆在院隅。

    及至御書房門前,屋內盈盈暖意便繞過窗棱撲過來,柳楓搭眼一瞧,御案旁邊又架了一方雅案,陸、慕二人各覽其冊,房中一時只有噼剝作響的炭聲,翻書閱簡的捻卷聲,以及動作間衣料摩|擦的悉簌之聲,靜謐安和而無濃稠蜜意,當得起「相敬如賓」四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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