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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6 20:57:03 作者: 腦內良民
柳楓回身下針,見著薄衾也未打趣,反而正聲道:「醫者無他心,取下吧,他身|下不能遮。」
「如何不能?」陸戟順言道。
「壓不得,他已經夠熱了。」柳楓自然不會告訴他,他需隨時監看著內處,以防慕洵出血。
聽到這話,陸戟想起方才在馬車上,慕洵拉開他緩揉的手掌,聲音急切的那句「別壓」。那分明不是深重的力道,縱然揉到了脹處也不該引得慕洵急語,究竟如何壓不得?
他想到慕洵近日受寒厭食、頻繁的嘔意,想到自己抱著清兒笑曰「此便足矣」時,慕洵輕搭腹前的那處淺袖……皇帝的英眉微微蹙起,難道是……
慕洵的意識似乎明滅不清,時而攥著手邊的滑綢喘深屏忍,陸戟扶著他緊|顫的雙膝也能感受到他維護腹部的抵抗感;時而喉間溢出低聲痛|哼,陸戟便感到他側著身子想要掙|扎,拱起腰脊欲將疼痛的前腹團縮起來,與此同時,那隻護腹的手掌似乎仍然記得腹前的針尖,只是奮力攥扶在側腰的凹跡旁,似乎隨時準備將下|腹的那道平隆護住。
難道是……陸戟目光向下,再次朝那扎滿銀細的腹上定了定。
這顯然不是個好時機,可他必須找柳楓確認一件事。
「柳楓,慕……」
「柳公子,藥來了!」皎月少見的邁了大步,端著青玉碎紋的兩隻藥碗上前。
柳楓側目一瞧,攜了藥色烏深的一碗,對皎月說:「先餵慕大人服下。」
小女婢應聲上前,扶起慕洵的肩膀,拿了塊軟枕在他肩頸下墊高,舀了小半匙苦汁先遞給他。
這是慕洵近來的習慣。若是不及入口便泛起嘔來,也不至廢去整勺的湯藥。
慕洵大抵是聞見藥苦,撐著勁醒過幾分,費力抬了抬眸,張口接下了。
只霎時,他不知何來的力氣,撐肘便起了半身,側俯榻邊按緊了胸|口。肩側的墨發落下幾縷,正掩住他緊闔的眼目和迅速幾滾的喉骨。
柳楓也未料及他如此大動,目光迅即往長針上落,怕他動作過急移亂針位,或是扎深重處傷到不該傷的。
好在沒事。
慕洵大起的瞬間,陸戟當即俯下|半身擋住他的膝骨,另只手托在腰側摟穩,將那十幾處針絲護得牢牢的。
「沒事吧……」陸戟只能望見他側頰的散發,單薄白衣混著熏黃的燭色,裸|露的臂膝皆含艷光,宛若話本仙妖。
慕洵半晌緩過,滿身浸汗,竟真被激出幾分精神,搖頭只說無礙,讓皎月捧了餘下的藥,作碗飲下。
柳楓再探了脈象,知他情|熱尚未消盡,不過那重藥烈性已除,於身於胎,卻已無礙。
他鬆了口氣,將銀針盡數拔去,囑咐慕洵靜躺,又讓陸戟將那薄衾覆上,自己坐到榻前的圓桌上吞了口茶。
慕洵躺在榻上仍無適意。那藥性雖失了烈,卻也有上乘的催春之效,激得他滿眼水艷,腰骨|麻|軟,腹中還留著長存的悶|脹,只是勉強可耐。
陸戟見他不適,也不敢多攪,陪在旁側握著慕洵冷汗津津的手掌,眼光直往他腹上盯,滿心的怒與惑化作三個字——
誰幹的。
他捏了捏拳,爆了滿額青筋。
「比起怒查罪魁,陛下,」柳楓放下茶杯,與皇帝望過來的那雙怒眸對視:「眼下倒是有件事更為要緊。」
他向前推了推余剩的那隻藥碗,藥色淺淡,聞之味甘。
「什麼事?」
「慕大人自己說吧,你們造出來的事,終歸輪不到我這外人來說。」
慕洵的手在他掌心緊了緊,陸戟回目望去,見榻上靜臥的人張開了眼,握著他的手掌往衾中帶。
「好像能摸出一點了,對嗎?」慕洵聲音還顫著,不知是因為藥性,還是別的什麼原因。
在陸戟的記憶里,慕洵向來行事果決,才光盛斂的一雙眸下從來難見難決之色。
可這一次,他觸著掌下那處微熱的平隆,捂手上去也填不滿掌心,卻堪堪能將遲決寡斷填進慕洵的眼中。
他知道那是什麼。
「如果我今日不在,慕相想要瞞我到何時?」他將問題拋回去,聽不出喜怒,便是沒有喜怒。
他不明白慕洵緣何又要瞞他,分明是如此大事,分明……是喜事。
「又要等到顯了肚子,再被我質問一次嗎?」陸戟凝視著他的眼睛,那雙強壓著水光,卻無上清明的眼睛。
「事關龍嗣,臣何敢獨斷。」慕洵壓下燥意,將腹上那隻寬闊的手掌往悶處移了移。
「留下陸清時卻不是你獨斷了?」陸戟見他未有迴避之意,反倒大方指了痛處給他,一時心悅,便順嘴接了句調笑話。
此於慕洵卻是大忌。他無意禮逾君臣,更不願讓腹中子成為事關感情的要挾,如此動作,已是鼓足了勇氣。
「是臣之錯。」慕洵當即白了面,只當陸戟並無留子之意,拂開他緩緩摩|挲腹上的手掌,唯余滿心羞憤,朝皎月道:「將藥拿來吧。」
「等等。便是有錯,也錯不在你。」陸戟攔下話,「怪我。」
他在為自己的失行道歉。若非錯懷了清兒,慕洵何至要受之後的大苦,暖閣蒙難、周山產險,甚至累及清兒未足九月便匆忙降世……而這次,政務壓身,秋闈事雜,竟又讓慕洵涉險難堪,一代君王,連心上人也護得如此,自然無法令慕洵信任,更遑論為他再添新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