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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6 20:57:03 作者: 腦內良民
話正說著,柳楓著急忙慌從眾人眼前跑過,他與方得貴照面少,僅有的兩次都趕在氣頭上,因此並未認出來,側目瞥見是宮中打扮,鼻子一哼,板著臉往書房走。
「誒,柳神醫且慢!」方公公音調高,揚聲更是尖細,聽的柳楓眉頭一皺:「陛下托奴來探望慕大人,近見大人清減,聖心憂慮,不知柳神醫可有為大人看過?」
柳楓急著送藥,原先懶得搭理他,聽見「陛下」二字反倒停下步子,沒好氣道:「他若真想知道慕大人安否,自然會派太醫來瞧,請公公來探個舌算什麼關切?」
方得貴見過他無禮,本道兵來將擋,結果此刻爭鋒對上,還是被噎得無話可說。皇帝的貼身內侍,聖口親派的太監總管,帶著御賜茶點來府上看望朝臣,這還不叫關切?
方公公忍了忍,只當他沒見識,又溫言道:「敢問神醫慕相身體如何?」
「吃三頓吐五回,提著硃筆手都顫,你說如何!」
說罷扭頭便走,留得院中一干人等沒一個攢得出笑臉。
眾人靜默好一陣,唯見徐管事最先回過游神,漫著書卷氣的方臉上少見地堆了笑,手往袖間探了探,摸見一包閒銀。
「慕大人是……」方得貴品了品柳楓面相,只見怒氣而未有哀意,極像為操勞的友人大鳴不平,心中隱石落下大半。
「喜事,喜事。」徐管事將那背手銀包遞出去,暗中接在方得貴掌內:「大人的意思是,秋闈事忙,過後再同陛下商議去留,還請方總管幫著瞞過幾日。」
方公公面上無改,心下卻是一驚。雖不解其意,可自己實打實收了銀子,瞞喜更算不得作惡,因此眼珠一轉,笑回道:「原是大人朝務操勞,府中又多受叨擾,這才病了。」
徐管事擦著汗連連稱是,多謝公公關心。
「行,擾訪主考之事奴會回稟陛下,徐管事且讓大人寬心,」方公公將那銀包送入內襟,接道:「往後還請慕大人莫要私瞞,此等要事,還是早早說與陛下才好。」
語罷,他下巴微昂,身後一行宮人立刻會意,捧著茶點食盒送進正廳。方公公笑眯了眼,拂塵一揚,道:「奴這便回稟去了,有勞徐管事將奴方才的話傳與慕相。」
「公公放心慢走。」徐管事行了道書禮,戰戰兢兢將人送遠。
行|賄|言瞞之事他從未做過,更遑論方才急中生智,送的還是府中採買餘下的閒銀。當初報恩留府,十之五六便是厭煩這宮中風氣,哪道避去二十餘年,如今還是破了聖人氣,沾上世間行走四十餘年唯一餘漏的這縷雜塵。
後悔嗎?他不知道。
他此刻唯一在意的,便是慕洵的安危,也便是如今的慕相,他眼看著長大的小主子,這處府邸紮根皇城的靈魂,舊主相托的小少爺的安危。
徐管事踏進書房時,屋裡正聽著端送糕點的小僕說書,說得便是方才御賜之事。他抬眼一看,柳楓和皎月正嚼著糕點咯咯直樂,聲情並茂的小僕手裡也捏著一塊蓮子糕,唯有慕洵坐在案後陪著淺笑。
他上前傳了話,又澀著嘴吞吞吐吐說了閒銀之事,心中惴惴不安,總覺得自己行事過於溫吞,又擔心污了慕洵清潔的名聲,當是配不得相府管事的職位。
慕洵早聽小僕說了事,見他囁喏,將糕點盤往前推了推,溫聲道:「徐管事嘗些嗎?」
徐管事望著那盤精緻的蓮子糕,清白玉淨,形如怒放白荷。
「方才多謝了。」
他抬起眼,渾然間對上一雙隱斂盛光的眼眸,沉靜深透,似難見底,像極了舊主。
徐管事再一晃眼,又只見到了慕洵。儒雅和柔,身貫竹風,面含淺笑將糕點推向他。
這時他明白,原來自己從未後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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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了水了……推進度太難了,每次都在找節奏?
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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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官入闈前設有一場「上馬宴」,名為筵宴,實則不過是走個過場。主副同考、監巡提調,獻茶聽戲,淺食離席,留下滿桌几乎未動的糕點果蔬。待考官走後,考生親朋魚貫入宴,爭糕點搶菜蔬,掀椅推桌,喧譁熱鬧。這是朝廷默許的搶宴,甚至並無風俗禮制可言,僅圖一彩頭,意為仕途沾先。
之後,考生入院,試貢封門,秋闈伊始。
慕洵和蔣泉作為主考,與四名地方同考齊坐於正屋簾內,其餘若干官員,尋其責,守其位,簾外號前,各司其職。
主副同考的官職名號所屬地皆於名冊,此前的殿後小議中也打過照面,只是議會事雜,考核人選為保公平,有意避開了私交甚廣的官員,因此在座的幾位朝官至多也僅是相熟,地方同考更是無法對號。是以簾內幾人寥寥互報了姓名,低聲寒暄,對試題幾番剖析,各抒己見。如此,算是辨清了人面。
內簾考官並無監察之責,端坐內室卻並非清逸,翻覽往朝綱義,歸辨近題卷綜,評俗穎,判類同,除卻更衣用膳,幾乎全無空閒。
待晌午過半,院內小廝將當日第三碗湯藥端到慕洵桌前,同為主考的蔣泉瞥了一眼,捋著花白鬍子頓了頓,盯著過往的一席捲冊,緩慢啟口道:「慕相要當心身體。」
棄茶飲水,膳時避席,旁桌數碟糕點僅動了酸楂蜜棗,流水般的湯藥中漫著蘇葉淺淡的辛香。蔣泉年逾六旬,世事幾乎經遭過遍,不難猜出慕洵作何飲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