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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6 20:57:03 作者: 腦內良民
「那摺子我都批好了,准了你跟蔣泉做主考。」這說的是賑災前幾日慕洵上摺子給他,說想要巡審皇城秋闈的事。此話一出,慕洵眼見的亮了眼,陸戟緊跟著嘆了口氣,又道:「可你近日面色不好,又要進去挨兩日貢院餐食,方方面面哪裡比得了府上宮裡稱心……朕實在、我不忍心。」
「選賢舉能,為公天下。陛下不是也抱著如此理念從政治國的嗎?」慕洵說話時噙著淺笑,余著滿心的快意,祈盼秋闈能見得賢才為朝所用。
下一刻,這幾日早該司空見慣的嘔意便數著將過的飯點返上來,慕洵當即忍白滿面,用來揮墨留丹的修長手指併攏捂在鼻前,偏過臉避開滿桌吃食。
「難受了?」
慕洵抵著喉間的酸燒沒有答他。
皇帝將兒子往懷中靠了靠,伸長胳膊為慕洵撫背,自言道:「凡矜你不知道,我有多怕你忍著難受不告訴我。」
他凝了慕洵一陣子,又垂眸看了看睜大眼睛盯著他爹爹的兒子,長嘆一聲:「清兒出生的那一陣,我每晚都夢見你當初挺著肚子躺在床上被他折磨的不成樣子。」
慕洵稍稍偏過眼,沉斂的眸中少見的忍浸著水光,捂鼻的手掌自然垂至身前,隱在袖中覆著小腹望向他。
陸戟將清兒抱起,架著胳膊蹭了蹭他的額頭:「凡矜,我時常想,能有清兒,我此生足矣。」陸清趴在他的肩上,伸長了小胳膊去夠父皇發冠的垂帶。
「沒有手足相爭,不必操戈同室,讓他自在安穩的長大。」皇帝抬眼與慕洵對視,滿目欣然快慰,「到時我們就去世外隱居,看山高水遠,白鳥鳴澗,把滿手渾糟事撂給他。」他復望向陸清,「你說好不好?」
待這位滿懷欣愉的君主再次抬眼時,正見到慕洵唇邊瞬然勾了一道彎,他的眼眸一如既往的沉靜,清淺的笑意浮在面上。
「陛下所願,自是好的。」慕洵掩去眉間緊蹙,捂腹的手掌仍隱在袖下,緩緩攏了勁。
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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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日後便是秋闈,自考官公示後,慕府大門連天的響著,拜訪賄賂者紛至沓來,人攜卑辭,馬載厚禮,喧鬧的人聲自稱城東排至街西。
慕洵在這類人事雜務中總是不惜扮演成一名高傲且不近人情的薄涼客,府里人向來知道他的性子,都是開了府門同人好語致歉,挨個兒勸人回去,說慕大人身體抱恙公務繁忙之類,明耳一聽便知是不願領這趟人情的意思。
可偏偏有人聽不出這弦外音,守在門前抱袖蹲守,盼望以誠意打動這位傳聞中持禮惜才的當朝丞相,更何況他與皇帝的故事在民間版本眾多,其中關係利弊無消權衡,有太子拱在中間,皇帝無論如何都不會虧待了他,結交到就是賺到。
因此才不得不閉了門,留下幾名府人在門內把守,門童則不時向外喊話,依舊是公務繁忙身體抱恙之類的,遇到死纏爛打之輩,也適時加上這麼一句:「陛下的人現在裡頭,各位來此便有阿諛行賄之嫌,若是再進府打了照面,往後仕途只會更艱。」
話雖無情,卻是實打實的真言。
當然,將人拒之門外的緣由不只這一條,公務繁忙、身體抱恙,沒一句虛話。閉門擋下的,也不盡然都是前來拜會的秀才儒生、貴胄子弟。
譬如柳楓。
柳楓前些日子被張繼跟前跟後,他一屆大夫,自由慣了,哪知道宮裡頭將軍護衛都是什麼性子,更遑論遇上張繼這種忠心無二馬首是瞻的類型。知道的曉得張將軍在跟他賠禮道歉,不知道的,還以為柳神醫暴脾氣得罪了宮裡人,而將軍是上頭派來監視他的。
好容易武舉將近,張繼那邊忙裡忙外少空閒,柳楓也就得了自由往慕府鑽,結果被外頭成群的拜會者堵得嚴實,柳神醫拎著藥箱使勁兒往門前擠,愣是把藥箱擠散了架,十幾年的老醫箱零零散散往下掉竹屑。
前頭擁擠作動的人群齊眼盯著府門,擠壞他箱子的三兩個也被別人擠著,對身後事一無所知。柳楓哪受得了這氣,當即擼袖攥拳,不怎麼魁梧的胳膊攢著力,蓄勢待發地掄在空中比劃。
正當他白豆腐似的拳頭作勢要揮,府門突然開出半人寬的一道裂,年過半百的徐管事匆匆往漸起的喧鬧聲外跑,低聲回應著往他身旁擠蹭的人們,說是出府辦些雜事。
柳楓拳頭正豎著,人群推推攘攘又往外頭擠,弄得他腳步不穩,踉蹌著往後直倒,結果罵罵咧咧的被人拽著胳膊拉去了後門。待他摟著醫箱站定了,定睛一看,發現拉他的正是慕府後廚那個澄州菜做得一絕的僕役,五大三粗的一位莽漢,硬生生打扮成書生模樣,顯然是奉命混在人群中等他的。
讀書人大多愛往「君子」這種好話上安排自己,講究謀道坦蕩比而不周,因此慕府後門外人跡寥寥,多為拜會者不屑之地,也恰好給柳楓入府留了條道兒。
「好一招聲東擊西,你們慕大人還有閒心給我造這麼大的排場?」柳楓回首看了看街口擠擠挨挨的人牆,心有餘悸卻不忘打趣道。
那雜役倒是沒接他閒話,餘光打量著街拐牆邊幾名面生的僕從,料想是前門世家派來守著的眼線,大抵都怕這後門空寂無守,被別人趁了先機。他領柳楓轉至府後一處僻靜角落,讓他拿好東西。柳楓目光一晃,霎時只覺身體一軟,腳下空落落沒了地,耳邊風聲速颯,微妙的停頓伴隨「喀拉」兩聲細響,再及回神時,已身處慕府內院的遊廊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