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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6 20:57:03 作者: 腦內良民
而後天色大暗,張繼謝過慕洵派人相送,馱起剛剛揪著耳朵要請他再喝一場的「師叔」柳楓走出府門。
醫館在市集旁,與僻靜的慕府隔過兩條長街,其中一道巷子便是勾欄雲雨赴逍遙的快活處,在這夜裡,燈火最是繁盛。
柳楓突然掙著要他放手,拍著大將軍腦袋直說今天非要把他喝趴下。張繼不屑同他一大夫扭勁兒,說放便放了,讓他痛痛快快一屁股落在地上叫喚。
柳楓已然醉得不輕,嚎完爬起來還是搖搖晃晃走不穩,卻還是擰著鼓莫須有的狠勁兒拽著張繼往亮處走。
張繼本想扛著人直接撂回醫館的,誰知道那紅花綠柳的地方走出幾位面熟的,見到他差點嚇得跪了。
大將軍哪能縱容下屬混跡花柳?張繼正言教訓了幾句,讓他們快些離開,奈何身邊一個攥著他胳膊的醉鬼拼命似的把他往醉仙樓裡頭拽。
他能怎麼辦?只能尬著臉收緊胳膊,朝幾個偷笑看戲的熟人解釋說:
別學我,交友不慎。
下屬面前動武扛人顯然不好,張繼只得拐彎找了一間難得半夜還點著燭火的樸素小酒肆,讓柳楓點酒點菜自由發揮。
一時情急,他大意了。
普通酒肆皆循夜禁,昏而閉,五更起,眼下這漫天星雲,黑帳似的夜幕下哪裡還有什么正經酒肆!
可惜他分辨出不妥時,幾碗淺酒已被柳楓勸下了肚。那酒里不知是下了什麼猛藥,無色無味,卻能頃刻讓人下腹躥火。
張繼尚且如此,對面出診就當鍛鍊的柳神醫就別提了。
將軍尚覺發熱,整理軟甲準備將外袍脫下,恍然發覺對面快要醉癱下的柳神醫已經解開單衣手往褲腰上摸了。
他沒得猶豫,立刻扛起柳楓往醫館趕,至於這未立酒幟的小店只能明日再上報府衙。
夜半,正街空寂,醫館裡看管藥材的小童挨不住夜睡著了,張繼尚存幾分清明,叫醒問他可有大夫在館?小童搖了搖頭。又問他可懂藥理?小童再搖頭,張口「啊啊」幾聲,指了指嘴巴,竟是個不會說話的。
解藥不易,將軍嘆氣。張繼只得摸向那小童問了柳楓寢間,預備將人撂進去再做打算。
找屋子、進門、摸黑尋床,都沒什麼問題。
唯獨將人放下時被這個罵皇帝不眨眼的潑皮大夫一把勾住了脖子。
大將軍還彎著腰。
那酒混子還是拿腿勾的。
張繼飲下的幾碗酒藥勁愈漸鼎盛,被一身酒氣的柳楓下意識纏住,腳一架,腿一勾,腰一緊。
將軍差點罵出聲:
怎麼你們作神醫的喝完酒身上還有股花香?
哦,是石楠。
一切順理成章。
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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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繼其實愧怍難當,自己堂堂正正兩袖忠,於公剛正不阿,於友兩肋插刀,品性相貌、功勳聖寵擺在那,哪家朝臣權貴不是想著往將軍府偷偷塞人的?
結果呢?他張大將軍仁至義盡送人回家,到頭來自己沒控制住,整了這好一出陰差陽錯睡醉友的說書戲碼。
這醉友還是個和慕洵同過窗,手上救人嘴裡罵的暴躁神醫。
更無奈的是,這神醫還姓柳,「無心插柳柳成蔭」的那個柳……真是老祖宗都在留話嘲諷他。
張大將軍算是見識頗廣,從華貴宮室到邊關蕭索,從鐘鳴鼎食到血刃如洗,而立未至的年紀,心思卻已被世事打磨沉穩,正如日中天的做著將軍呢,誰料到千軍萬馬的外敵殺不亂的勝將心,半途反被那非法小酒肆將了一軍。
陸、慕二人聽他自責的敘述,臉上神色皆不作好。陸清被爹爹抱著,小孩子畢竟多覺,聞著他身上熟悉的雅香靜靜睡著了。陸戟抬眼盯著這個年長自己幾歲的至交,眉宇間隱怒未發,置在木桌上的一隻拳頭攥暴著青筋。
張繼自知犯錯,猶豫半晌,幾次欲語,嘴唇囁喏了一陣,最終憋出一句:「……他還好嗎?」
他不敢看嚮慕洵的眼眸,只盯著他襟前簡致的雲紋繡和太子小小的脊背,目光閃爍游移。
「昨日他來送我,身上還燒得厲害。」慕洵目色沉靜,語調也無波瀾,可那副略顯疏離的樣子明顯是心有不悅。
「他擱了三日的問診未曾出門,張將軍,」慕洵微微皺眉,聲色更正:「在下上一回見他休診還是八年前,他回鄉奔赴親喪。」
張繼心下更愧,抬眼看去,卻見慕洵面無怒意,卻隱生憂色。
「我對不住他。」
「將軍與其在此道歉,不若當即策馬返程。」慕洵斂下幾分天意既定的無奈,語重心長勸慰道。
「這……」說是領命護駕,其實張繼清楚,自己分明是不敢面對柳楓,這位柳氏獨脈、昔日友人,前幾日還同自己推杯致禮的君子之交,自己有何臉面再與之相見?他們又如何能夠面對那紛亂情迷的一夜?
「張繼!」見他仍在猶豫,坐在一旁忍耐已久的陸戟終於怒道:「你與那柳楓的事本來輪不到朕摻和,可你堂堂大將,家國戰事尚且不畏,這時候跟朕在這兒學什麼縮頭王八!還不快走!」
張繼聽他如此說,愧色一隱,心中頓生幾分莽勇,當即向二人拱手草拘一道武禮,退身出門,策馬而回。
馬蹄聲遙揚遠去,陸戟將熟睡的兒子接到懷中,朝慕洵得意地笑笑,「張繼是個武人,不及朕的悟性,罵他兩句醒得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