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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6 20:57:03 作者: 腦內良民
「近日天火,澄州大旱,朕心實痛,念及戶部官年邁,新科青稚未至,特命左相慕洵兼欽差位,實察澄州災情,交匯任上。予酌三日啟程,欽此。」
眾人伏拜,慕洵垂首接下黃綢。
六部官員眾多,戶部無人,吏、禮二部總有良臣可替,於官制不當遣派於他。縱使他祖籍于澄,朝中長于澄州的又豈止他慕洵一個?讓他回澄州祭祖嗎?未免太過兒戲。
自從去年他身愈復朝,陸戟行事愈顯沉穩,朝上奏下遊刃有餘,已然漸有能君之勢。
可今日之委任,他竟不知陸戟此番到底是何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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蒸包之旅即將開始。
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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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眨眼光景,啟程在即。
值得一提的是,自日前柳楓爛醉,慕洵接連三日都未見到他入府例診。後派了人去探視,院人報說是柳神醫醉酒當風染上風寒,怕來府中過了病氣給太子,只能在醫館歇著。
不過今日慕洵遠行,他還是白著臉趕來相送。柳楓平日素靜的一張書生臉泛著不尋常的淺粉,唇前乾巴巴貼著幾處干皮,身上顯然還燒著熱。
「抱抱……」
陸清軟軟的小身子可憐巴巴的縮在慕洵懷裡,小手環過爹爹的脖子將他抱緊,將自己軟嫩的小臉埋起來。
幼子尚不會言表離悲,卻已能充分感知與慕洵分別的不舍。慕洵瞧不見他難過的模樣,只感前襟濡濕漸泛。他撫摸著兒子輕輕抽顫的脊背,低聲哄道:「太子乖些,爹爹很快就回來。」
待小陸清平了顫聲,慕洵將兒子交予皎月,囑咐她早些將太子送回宮去,又偏頭微微頷首向柳楓示謝,而後轉身登車,瓊簾不起。
慕洵端於車內,隱約聽見陸清克制的抽噎聲,尚不通世的幼子竟也懂得掩忍悲喜,真是個懂事的孩子。他自登車起一直緊抿的嘴角微顫了顫,心中似有隱火正煉。
如何捨得下呢?這與他血肉相連八月有餘的骨肉,與他飽受苦難終致羸弱降世的寶貝,他虧欠過甚卻又不敢過分親近的孩子,說不全話的年紀就要經歷與他長達月余的分別,要他如何捨得?
君要臣死臣尚且不能苟安,何況實察災情這等要差。
可幼子不堪勞頓,身份又何其貴重,慕洵攜他遠行,於親不忍,於臣不當。
直至馬夫一聲高喊,欽差輿起,他才堪堪按下心底一番攪擾心緒,勉強掀開側簾,向柳楓一眾道別。
慕洵不忍側目,小陸清的咿呀童聲混於塵風中聽不真切。欽差座輿的馬蹄聲紛踏遠去。
澄州不算近,汗血寶騎日行八百里尚且需行十日,何況馬駕車輿。
日薄西山,周遭景物已從皇城繁華象變作蒼鬱郊野。
視察災情並非閒務,慕洵少見的開口,正坐只說:「澄州災險,民生凋危,勞請諸位躍馬揚鞭,我等早日視災上稟,好讓受災百姓早日重獲初安。」
他如此一言,無論是隨行護衛還是馭車馬夫都不敢有所懈怠。一行車馬不出一日,竟已抵達遠距皇城五百餘里外的偏驛。
饒是常行久途的良馬車夫也受不住這般急趕,栓定了馬匹便匆匆鑽入柴草棚內歇下。
弦月靜懸,夜如染墨,慕洵顛簸一日深感疲憊,當下昏昏沉沉已然入了夢。
青黛山巒層層疊疊拱立於天地之間,碧澈甘泉自山澗谷間奔流而下,細順如幕簾。他俯瞰於蒼穹之上,極目遠眺,卻猶不能見山川之邊際。
張臂當風仍獨立,輕足踏波不見舟。他感到身姿輕盈,卻也能憑虛御風不受獵獵浩氣攪擾,風動林響,耳畔忽起一聲軟轉鶴鳴,他循著鶴聲望去,見一隻黃冠清鶴,長羽卓然,銜楊柳枝向他遞去。
慕洵抬手欲接,卻見長翅作臂,白羽鑲黛邊,驚愕間垂首自顧,竟同為鶴身!
那黃冠清鶴將柳枝渡於他口中,俯身交頸,朦朧間似有渾縈熱氣纏絞頰邊,他一瞬心焦,恍然間竟將那楊柳枝囫圇吞入腹中。
慕洵驚睜雙目,幾番深喘,不見五指的驛內眼前影綽一道實影。
他正欲驚呼,面額上卻被那人影渾然落下一吻。
「你……」慕洵蹙眉急語,情急推擋的手臂卻收了力道。
他緩了緩神,一聲輕嘆,語中卻顯著無可奈何的笑意:「陛下原來是這個意思。」
天子微服親巡,倒不失為治災之策。何況戶部無人,又派他作欽差督察,遠在澄州的地方官吏尚未得幸面見天顏,讓陸戟跟在身邊佯作副差,雖有不敬之嫌,卻也是個讓他體察官民百態的好法子。
「我就知道,凡矜不會錯怨我怠政。」他勁熱的鼻息拂在慕洵面上,離他不足一寸,似乎正凝著目光痴看他。
「……想你了……」陸戟伏首嚮慕洵頸邊,俯撐的手掌移到他軟綢質地的前襟旁,屈指輕拉,露出一整片單薄的清肩。
慕洵不得不承認,那熱息中繚繞著的散不去的鵝梨香,讓他甚感心安。
某一瞬間,這間郊外小驛似乎同那描金鏤銀的皇家宮殿並無什麼分別,不論是紅鸞帳錦還是薄麻硬榻,全都被這深幽的暗色隱入夜裡,而陸戟熟稔著貼附上來的唇瓣與掌心,還是一如既往的溫暖熱切。
可他還是闔目撇去心底雜意,屈肘將人往外推了推。
「明日還要趕路,讓微臣歇息會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