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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6 20:57:03 作者: 腦內良民
「柳楓?」見柳楓不答,慕洵又問。
他聲音虛弱,春山般細膩的眉梢警覺蹙起,搭覆在柳楓臂上的手指緊了緊。
不知是憂心還是疼痛,慕洵額上又沁出一層細汗,他闔目幾息,胸口起伏得厲害。皎月過水浸了一遍帕子,擰乾沾了沾他的額頭。
柳楓趁此再次探手貼他腹側,循著腹型並起指腹輕壓,在慕洵屏氣悶哼的時候止住了。
再睜眼時,慕洵長睫生顫,清澈的眼眸中鮮見的映著緊張。
「胎息很穩,」柳楓仿佛剛從思緒中回神,表情再次正經起來,接道:「卻也不是沒事。」
他感到手臂上又是一緊,抬手輕拍慕洵倉促發緊的指節,示意他放鬆,神情更凜:「若是可以,明日大典你就不要動身了。」
慕洵皺眉盯著他,頗感無奈:「你當知道我不可……」
「慕大人尺脈轉急,如切繩轉珠,且雙手中指中末兩節均可捫及搏脈。」柳神醫很久不曾如此正色,搶過話,鄭重其事道:
「兩者皆是臨產脈象。」
慕洵身子一僵,面色煞白。
柳楓看他神色,一眼便知慕洵不會遂他所願於此安身待產。
其實他也知道,慕洵於國於身,都不可缺席大典。
祭天大典屬天家最高規格的儀典,近半數高位朝臣連夜顛簸,耗費月余至周山,錢財、車馬、時間,以及天子與同行臣子奴僕的精力都消耗巨大。這場儀典與其說是一場形制隆重的誠心祭祀,不如說是天子安撫臣民的一場定心儀式。
平民百姓安定亦或漂泊,很難從自身境遇中窺見國勢,而每年一場聲勢浩大、耗資磅礴的祭天典禮卻可以充分展現政權的牢固安穩。
新君繼位,更朝之初,普天之下,子民皆期待著這場大典能如期且順利舉行。慕洵身居相位,又孕龍嗣,千萬的眼睛透過江河山川盯在他身上,這場儀典,他不僅無法推脫,更需要時刻克己端身,以作臣民表率。
因此柳楓接道:「作為大夫,我勸慕大人哪也別去,你顛簸這一路本就虛著,孩子又將早產,實該養著力氣等他發作。」
「可作為你慕凡矜的朋友,」柳楓倏然起身,眉峰一凜,眼底蘊火,揚袖怒指大門:
「我希望那姓陸的現在就給老子滾過來挨揍!」
第24章 (還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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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女婢聽到「臨產」二字,嚇得魂也亂飛,擦汗的帕子抖如篩篩,難過的小嘴顫著音一個勁兒地問大人疼不疼。
慕洵摸著女孩柔順的頭髮,緩息勾了笑說沒事,讓她早些休息了明早還要服侍自己穿衣。
柳楓瞧她平日乖順,偏這時候擾得人不得安生,正蓄著滿口責怪,卻被慕洵示意的眼神按著吞回肚子裡。
皎月的身世本沒有什麼值得一說的故事,只是年幼時無意嚮慕洵提起過,她是沒見過母親的,那女子似乎一生下她便撒手人寰。進入慕府這些年,她跟在慕洵身邊侍奉,熟悉的面孔一個個離開,待她如親妹的少爺也變成了慕大人。短短數年,人事變幻,這世上能讓她這個身如浮萍的小女婢安下心來的,似乎只剩慕洵一個人了。
她不敢想像產子是一種怎樣痛苦的折磨,竟會像戰爭那樣帶來死|亡,而如今這種折磨還要加之於她舉世無雙的大人身上,這讓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害怕。
「去休息吧,皎月。有事我會喚你。」慕洵不久前剛換了一套中衣,當下又覺得身上泛濕,可見皎月哭嗒嗒累了這一天,又多受驚嚇,實在不忍她頂著水桃兒似的腫眼睛再熬上一夜,何況柳楓也在,身上也只是偶爾發一陣擰,還不需要這個小姑娘挨著涼夜為他費神。
皎月不願意睡過去,可終究太累,女孩嗅著柳楓新點的安神香料,迷迷糊糊地伏在床腳,握著濕漉漉的錦帕還是浮進夢裡。
柳楓將她抱在驛館準備給守夜僕人的地墊上,蓋上被子時,還見她皺眉囈語喊著大人。
慕洵後半夜過得不好,反覆地醒來,又強迫自己睡去,被柳楓餵的兩劑安神湯藥,還是沒化進身體裡,隨著手掌的下一次緊攥盡數獻給了地面。
皎月驚醒已是第二日清晨。
小女婢猛得坐起,張目正瞧見柳楓剛剛俯身探查完,將慕洵的下|身再次蓋好,板著臉神色嚴峻地搖了搖頭。
慕洵半撐著身子,面色很差,垂首凝視著自己身前仍舊高挺的滿弧,神思複雜。
皎月忍不住盯著他如瀑般垂順而下的墨發,因為發汗的緣故在頰邊頸旁粘連得厲害,又有成縷軟折在單薄的肩上,隨著他不算平靜的呼吸和輕微的晃動絲絲縷縷地垂落。
再回神時,慕洵已瞧見她的注視,朝她面帶寬慰地淺笑道:「已經醒啦?」
就像過往的很多個清晨一樣。
除了她的大人此刻唇色盡失,未乾的汗水將衣料更加貼身的黏在身上,腹前柔軟地挺鼓出來,更讓他頎長清瘦的身形顯出難言的脆弱。
她一時說不出話,只能迎上去扶慕洵坐起。
大典的衣飾工整地呈在衣盤裡,衣盤擺放在桌上。淺灰的綢緞外罩靛青織紗,背後是立鶴紋樣的淺繡。只需一眼,她便能想到慕洵穿上它靜立在周山祀典前出塵的背影,想到他站在祀服玄深的皇帝斜後,高台烈風,林葉颯響。
好在祭祀衣飾並無腰系,用參典者衣袂隨風翩飛之勢,以顯人之可御六氣之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