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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6 20:57:03 作者: 腦內良民
慕洵瞥過那人右腕,盯著他發狠的眼,面上仍無懼色,卻是緩緩問到:「我近日身子不好,早朝未上,書房少進,不僅鮮有客人登門,就連曾經常來的陛下也未派人探望,是不是因此叫你覺得我慕凡矜難獲重用了?」
少年一愣。
「李彥啊。」慕洵深嘆一口,清亮的明眸中顯出淺淡的悲哀:「我前些日子得空看過你寫的排律詩。」
門仆聞言瞪大了雙眼。
「你的字是不錯的,詩也有些風采,想來徐管事應當是個負責的老師……」
「竟是你讓他教我?!」少年打斷他。
慕洵並不答話,只是盯著他閃爍大駭的眼睛,待他一陣驚惶過去,接著緩道:「徐管事早年中過舉人,承先父大恩才甘願屈尊作我慕府小小管事,讓他做你的老師,當不算辱沒了你。」
「你來府上那年不過十歲有餘,卻能識得不少字,筆跡也工整有形,想來若不是家道突然敗落,舉目無親,也不會賣你到這裡受委屈。」
「我那時年歲也輕,又常去宮裡,回來還要伏案,實在騰不出空閒教導你,只好辛苦年邁的徐管事費神相濟。本想著再過幾年就送你參加鄉考……」
「大人,莫要說了……」
那少年聽著慕洵的話,眼尾一陣陣地泛紅,掌中匕首「哐當」一聲掉落於地。
「追名也好,逐利也罷,你有心正道,自是好的。」他話音一轉:「只是有些事情,今日我不告訴你,恐怕明日也未必有人說與你聽。」
「你本門戶不低,心有大志,又因年歲尚小,一時受人蠱惑犯錯,我不怪你。」
「當初式微,是先父買你進府予你生途,我於你並無恩惠,你不忠信於我,我不怪你。」
「今日你藏刀於袖,趁身周無人慾意傷我腹中嬰孩,然因尚存善念一時猶疑未果,我仍然可以原諒你。」
「可是李彥,父母賜你一個『彥』字,當是盼你終成英才、光耀門楣,若你摧眉折腰行不義之事,你如何能叫自己心安,待到作古你又有何顏面再見雙親呢?」
小門仆滿眼噙淚,雙膝癱軟委地,似乎有什麼東西從他的身體裡一寸寸地斷掉了。
「你且告訴我,到底是哪位尊貴要尋我孩子的麻煩?」
「是唐敬之,大人……」
「大人!」皎月笑吟吟入了屋子,但見看門小僕委頓於地抽噎地哭著,慕洵靠在椅上按著側腹冷目盯著他。
「可是出了什麼事?」皎月拎著幾包裹著牛皮軟紙的東西往桌案前走,小心翼翼看著兩人的神色。
「無甚大事。」慕洵忽然鬆了眉頭,對皎月說:「這孩子方才腳下打滑,險些將藥汁灑到奏摺上,叫我好生數落一番。」
「這樣啊,」皎月轉頭看了看那位與她不差幾歲的少年,嗔怪道:「李彥你也是,多大的人了,大人說兩句竟還掉眼淚,羞不羞呀!」
那小門仆聽聞慕洵的話,一時又怔怔地跪立在那,下意識將匕首掩住。
「大人也該寬寬心,聽說揣著肚子本就容易煩躁生氣,您又是個愛公務的。」這位小婢女將紙包放在書案邊,又將桌上的奏摺碼放齊整,「您看,這金貴摺子不還好好的嗎?」
「還不回去。」皎月努努嘴,示意少年快走。
見慕洵無話,那李彥立刻會意,甩下一道恥淚捂著袖子跑了。
「大人也真是,平時婢都難見您生脾氣,這回竟同一孩子發火了。」她攤開那疊油紙,將裡頭的東西堆在玉盤中碼成一座小山,往慕洵手邊一遞:「喏,大人點名要的西市鴨油麻餅,婢可是穿過大半市集在城中另一頭排長隊買的。」
慕洵看著那焦黃麵皮上鬆散焦香的芝麻碎粒,忽然反射性地往後避了避,歉疚地笑了,撫著胸口對皎月說:「剛喝了藥,聞著油香不太舒服,你不如替我拿去給大家分分?」
皎月聽他這話,心中總要有些怨氣,又怕慕洵為難,只得咬了牙,抿嘴假笑道:「好嘞!知道大人從不吃麻餅,這回托婢去買,定是要一飽大家的口福,您說是吧!」
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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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上中天,僻靜的街道上傳來打更人的吆喝聲,伴著遠近幾處聲調不一的犬吠,三道黑影噌噌翻越府牆,潛入慕洵房中。
其中一人守在門前放哨,另兩人一個候在偏門處,一個提起短刀緩步挪到床帳前,對著隆起的薄褥抬手便刺!
「呃啊——」
手起刀落,短刀帶出輕微風響,卻在觸及薄衾前被人捏緊了手腕。
他哀叫一聲,只覺腕骨劇痛,恐是斷了。
候在偏門那位聞聲舉刀,被中人旋身掃過去,將人一把撂倒,那人哐的撞在沉桌上,捂胸咳出一口鮮血。
未待對方反應,被中人閃身躍起,擒住來人咽喉,怒道:「還真是唐敬之的人!」
朦朧夜色,窗欞將他的側臉割裂出幾道暗痕,來人驚瞪雙眼,呼吸困難,卻還是驚詫地張大了嘴:「張……」
張繼橫眉剜他一眼,偏臉看向臥房外現身的慕洵。
他衣冠未散,仍是一套白日常服,皎月靜跟在身畔,兩人面前是一處攤倒的人形。
方才電光火石,就連張繼也未看清外頭那位是如何倒下的。
張將軍目光一凜,掌中力道微松,施予對方張口的機會,問道:「就你們三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