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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6 20:57:03 作者: 腦內良民
    「是你手刃六哥,慕洵,你要我怎麼信你?」陸戟棄去那些繁文縟節的稱謂,銳利的目光染上一層薄霧,「你要助我上位,代價就一定是六哥的性命嗎?」

    「陛下其實明白,陛下只是不信我。」慕洵別過臉乾咳兩聲,復又神情平靜卻堅定地望著陸戟道:「桓軍督尉吳悔叛了,他是誰的人,陛下比我清楚。夜半府邸的刺客,澄州遊歷遇上的劫道,去年嘗先皇御賜膳品慘死的試膳太監……這一樁樁的卑劣齷齪從何而來?」

    陸戟一怔,身上黃袍似有輕微顫動,手下的布料攥得鬆了。

    「陛下一定要微臣擺到面上來說嗎?」慕洵苦笑,「若臣真的有罪,臣怎會身處此地。」

    「他是朕的六哥,也是你的學生……你如何下得去手……」

    「他要殺你。」慕洵忽而避開君王的視線,無奈答道。

    「胡言!」陸戟突然鬆手,順帶著猛力將人往後一推。

    慕洵受力跌坐在地上,厚重的袍服散亂身周,他冷汗暴起,皺著眉半晌無言。

    「慕大人退下吧,與其在此像個委屈怨婦似的癱坐於地,不如回府整裝梳洗,明日朝後還要煩請你替朕分憂呢。」天子的嘲語利刃似的劈下來,卻像砸在棉團里得不到回應。

    陸戟一語畢後,真切的感受到身居九五的寂寞,他挺身而立,看不到眼前垂首男子的神情,他怪氣的譏諷也再沒有得到對方的斥責,不,他失去了接受斥責的權利。想到這,這位新天子痛苦且寂寞的背回身去,不再凝視慕洵。

    慕洵緩頓的起身,唇色泛白,低聲說了句「臣告退」,然後頓著步子走出殿門。

    殿外寒樹掛霜,金瓦裹銀,冷風刀割似的切過面頰。

    留候殿外的小太監原本凍得正哈氣搓手,見慕洵步履不穩,躬腰遞手去攙,被慕洵伸手拒了。

    「天寒,公公不必送我了。」他輕聲勸退了引路的掌事,待轉過身,袍內的手掌虛按在腹上,隱秘的腰封不似常態的束得鬆了些,卻仍被腹前微妙的弧度實實填滿。

    慕洵思緒煩雜,新君初登尊位,國勢不穩且與自己多生誤會,其中曲折又一時難以說清,還有這個……自己腹中的這個,實在讓他有些痛。

    他著正裝板正著身子本不太舒服,加之方才天子莽力一推,這會兒感覺很不好,眼前一陣陣的生黑。

    大和宮殿前一道道描龍石階鋪著白玉似的散雪,被之前倉促出宮的大臣們踩的雜亂,有些地方凝得緊了,就結出白冰,很不好走。

    慕洵忽覺腳下一空。

    陸戟中聽門外傳來一陣驚呼——

    「這怎麼有……慕大人!來人,來人啊!」

    聽到那個名字,他慌忙回身,低頭卻見地上零星散著幾道深色。

    被衣擺拖拽後的血痕。

    「慕洵!」

    他沖向殿外,見那墨筆似的裘袍鋪散在石階之下,慕洵伏於袍下,不見大動。

    他踏過的雪地上,足印凹陷中有惹目的紅跡,一直延伸到第五級石階,而後是滾落的印痕。

    「傳太醫啊!快傳太醫!」陸戟急朝石階下奔,邊奔邊朝那小太監喊道。

    「慕凡矜!」

    從遠方急急奔來兩個人影,來人高喊著慕洵的名字,神情很是急迫。

    陸戟不由抬頭望去,發現是將軍張繼和一位面生的男子,正是那男子高呼著慕洵表字,眉頭緊得快要擰到一起。

    「你住手!」

    彼時陸戟見到慕洵費力的撐了一隻胳膊從雪地支起半身,另一隻手罩在袍子裡似乎捂著腰腹,他站在他身邊,和著風聲聽到慕洵痛苦的悶哼。

    他正欲抱起慕洵,卻聽到來人的喝斥。

    陸戟抬眼,果不其然是那個面似書生的陌生男子在怒喝,一旁的張將軍勸阻不及,只得就地行禮,朝陸戟拜下。

    「慕大人!」那男子聽到拜稱毫無驚懼,仍直奔慕洵而來,將人撈進懷裡,伸手把脈。

    「你是何人?知不知擅闖宮闈乃是死罪!」陸戟驚愕且憤怒,上前要將慕洵接過。

    「……陛下,」慕洵開口,「這是微臣府中一大夫……還望陛下恕罪。」

    他暗暗咬牙,扶著大夫的肩膀站起來。

    陸戟見他難以直身,似乎腰腹不便,心下一緊,可慕洵現下被那大夫扶著,他甚覺不快,又不好發泄,情感錯綜,只得冷著眼問:「慕大人身上有傷?」

    「微臣小傷未愈,已無大礙。陛下掛念臣,臣不勝感激……」

    慕洵捂著腹部的手未曾放下,微微勾著身子面色慘白的樣子一點不像無大礙。

    陸戟還要說些什麼,仍被慕洵截下了,「請陛下容臣告退。」

    陸戟無語以對,忿而拂袖轉身。

    身披裘袍的臣子合目緩了緩,偏頭對大夫耳語一句,後見對方俯身摟過他的下衣,一把將人抱起,轉身便走。

    大雪紛揚,宮殿不遠處正有一群提著藥箱的太醫疾步趕來,孤身一人的天子忍不住回頭目送那位使他心痛的臣子,見到那人被人緊擁懷中,只覺得身周積雪反射出的白光比以往更加刺目。

    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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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守宮門的侍衛石像似的立著,左手搭在腰間佩刀的刀鞘上,以便隨時拔出。

    街邊遠遠駛來一輛馬車,車身是普通的木料雕花,馬匹也是常見的棕鬢馬,不像是王公大臣的寶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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