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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6 19:19:00 作者: 十七場風
陸斯遙回到家,扯掉自己的頭花,代玲嚇了一跳,問他怎麼了。
陸斯遙生氣的看著媽媽:「我不是變態二椅子,我是男孩兒!」
「說什麼呢,你是女孩兒。」常年的自我催眠已經讓代玲完全確認陸斯遙就是自己的女兒。
陸斯遙已經開始長個子了,第二特徵也在發育。
代玲對這些視若無睹,仍然在誤導陸斯遙:「你是不是又站著尿尿了,女孩子要蹲著尿尿,要小心不要被男孩子看到了。」
陸斯遙在常年誤導下已經模糊了性別的概念,他會說出「我是男孩」純粹是感受到了「不同」帶來的敵意。他不想要被孤立,他想像小時候那樣有很多朋友和他一起玩。
如果聽媽媽的,蹲著尿尿,會不會就不那麼奇怪了?
第二天上廁所的時候,陸斯遙就進了女廁所。
起初大家都沒在意,因為他頭髮長,又穿的裙子,直到他方便完,站起來提內褲。對面一個女生同時站起來,然後爆發出了尖叫聲。
陸斯遙終於意識到自己是個怪物,他被老師押在辦公室,被出言侮辱。
十三歲了,怎麼會分不清男廁女廁,你是不是故意的?
這么小心思就這麼壞,天天穿成這樣到底想幹嘛?
你家長到底是怎麼教的,為什麼不管?
在等代玲來領他的那兩個小時,是陸斯遙這一生都無法抹掉的陰影。
代玲來了,堅定地對老師說,我家是女兒,就該進女廁。
學校覺得這一家都是變態,不肯再留陸斯遙,第二天就讓他走了。
也是從那天開始,陸斯遙變得叛逆,他不再願意穿裙子,留長頭髮,當著代玲的面把頭髮剪掉。
那頭髮養了六年,代玲每天都要摸一摸,被她養的很好。代玲氣瘋了,那是她第一次和陸斯遙動手,拿家裡的掃把抽他的腿,逼迫他向自己承認「我就是個女孩兒」。
之後很長一段時間,陸斯遙只要一冒出想穿男孩兒衣服,想留短頭髮的念頭,代玲都會打他一頓。
他身上逐漸多了一些青紫的痕跡,他不愛說話了,不常笑了,整個人像個刺蝟。他打不過代玲,便用言語刺激她,越不承認自己是女孩打的越狠。
陸北川終於意識到問題的嚴重。
而那時的陸斯遙已經學會用唬人的紋身貼蓋住自己的胳膊,而那些花紋底下,全是被他的媽媽親手虐打出來的痕跡。
高一那年,代玲自殺了。
起因是她發現陸斯遙夢遺了。
一直以來的美夢仿佛充了氣的氣球,被那些骯髒的液體輕易扎破。
代玲毫無徵兆的割破了自己的手腕,並成功的嚇到了放學回家的兒子。
那是陸斯遙第一次直面生死,據說如果他再晚回家十分鐘,他媽就沒了。
代玲在醫院裡躺了很久,陸斯遙和她針鋒相對兩年多,那段時間出奇的溫順。
奶奶從海城趕過來,看到孫子的頭髮就痛心。
她給陸斯遙做飯,陸斯遙很多年沒有掉過眼淚,代玲把他打得頭破血流都沒有,那天吃飯時卻哭了。
他說:「奶奶,我到底應該是男孩兒還是女孩兒啊。」
陸斯遙太迷茫了,他的童年和青春期始終籠罩著一層灰暗的霧,他活在那團霧裡,耳邊是各種各樣的聲音,不同的聲音撕扯他,告訴他,你是女孩兒,或者你是男孩兒。
他已經看不明白自己到底應該是什麼樣的了。
他曾經厭惡過蕾絲裙,討厭過蝴蝶結,可拿掉這些他又仿佛失去了靈魂。
陸斯遙覺得自己和所厭惡的一切融為了一體,他不能沒有裙子,也不能沒有長長的頭髮,那樣他會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誰。
那天老太太抱著陸斯遙,從小教他「男兒有淚不輕彈」的奶奶第一次求他盡情地哭。
老太太說:「小寶,奶奶不逼你了,你愛是什麼樣就是什麼樣,啊?你喜歡做男孩女孩都行,奶奶都愛你。」
這句話仿佛是一道開關,那天以後陸斯遙似乎不再在乎別人的目光了,他在母親病態的執著下真的愛上了碎花裙,他可以是男孩,也可以是穿著裙子的男孩兒,他漂亮,作為男人依然可以活的很漂亮,這並不矛盾。
他坦蕩地告訴所有人,我是男人,但我就是要穿裙子。我是和別人不一樣,但我不是怪物。
只有一點,他不肯再見代玲。
代玲會讓他想起那些與痛苦和迷茫相伴而生的漫長歲月,那是陸斯遙混亂不堪的青春,亦是他永遠不想再回望的人生。
學會紋身後的第一件事,陸斯遙在自己的胳膊上紋下一片龐大駭人的圖案。從上臂到手腕,遮的滿滿當當。
他長大了,代玲不能打他了,他也不再需要紋身貼來遮掩傷痕。
陸斯遙只是習慣了,紋身和裙子頭髮一樣,都是他身體中的一部分,他不能失去它們。
梁逍的指尖擦過陸斯遙手臂上一塊凹凸不平的皮膚,仿佛觸及到陸斯遙滿是裂痕的靈魂。
「梁逍,」陸斯遙捏著梁逍的手指,聲音里沒有起伏,也不曾有痛和恨,「如果你是我,你覺得我應該活成男孩兒還是女孩兒?」
「這個問題啊……」
梁逍不讓他捏了,捉著腰把陸斯遙轉過來。
陸斯遙的臉色很蒼白,透著深深地疲倦,眼睛裡覆滿鮮紅的血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