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頁
2023-08-29 01:51:18 作者: 超歐大思思
蒲冬亭一巴掌拍在了謝隱的肩膀上,但臉上的笑意卻是真的,艱難地笑了一會,跟謝隱說道:「聽說最近工作幹得不錯,破了幾個大案呢,省廳可是對你工作非常滿意。」
謝隱嘿嘿一笑:「要不說孫悟空煩多少個筋斗雲也翻不出如來佛祖的還得是我家老大呢,人在陋室,還能掌握天下事,佩服佩服。」
蒲冬亭白了他一眼:「行了,少給我臭貧,繼續努力。我和省廳聊過兩次想要退二線,省廳對我退下來的事兒倒是也沒什麼意見,但我想推你,阻力仍然有。你還得加把勁。」
謝隱聊到這,才收斂起笑容來,懶懨懨地靠在旁邊病床的床頭上,直截了當地回答:「我不干。你還沒到歲數,一點小傷就下火線了?你得繼續幹下去。」
說這話的時候,謝隱其實整個胸腔都疼的。癌症,人類至今仍然無法攻克的難題,絕對算不得小傷。他何嘗不想讓蒲冬亭多歇一歇呢?可他了解蒲冬亭,這個女人把事業當作生命一樣對待,一旦真的退下來了,也就頹了,沒了精神支柱,恐怕活下去都難。
「三十幾歲的老爺們兒了,說什麼胡話。我還能幹到死?」蒲冬亭起身,想給謝隱找水果吃,被謝隱攔住了。
謝隱剝了個香蕉,遞給蒲冬亭:「你在時候,犯多大錯都有你兜著。你要不在了,我就成沒媽的孩子了,啥都得自己扛了。」
蒲冬亭被說得心裡熱呼呼的,但嘴上還是嗔了句:「誰能總有媽罩著啊?你那大高個兒,你不扛誰扛?天塌下來都得你扛!」
二人有貧了一會嘴,這時護士走了進來:「這位同志,你別坐這病床了,馬上有人住進來了。」
謝隱趕緊起身給人家挪地方,他把椅子往蒲冬亭身邊拉去,俯身低語:「你怎麼不找個單間呢?人太多安排不上?我給你找找門路?」
蒲冬亭卻連連搖頭:「算了吧,現在醫療資源多緊張,你也不是不知道。你來時候看見走廊里那些床位了吧?我起碼還有個屋呢,已經不錯了。當警察,我這一輩子什麼苦沒吃過,這都是來享福來了。」
謝隱拗不過她,也不再堅持,但臉色仍舊不好看。蒲冬亭看出來了,笑了起來:「兩個人一個病房不也挺好麼?熱鬧。我和之前那床病人家的女兒處得可好了,那小姑娘就是歲數太小了,才21,要不我都想把她介紹給你當媳婦了。」
蒲冬亭已經把謝隱拿捏得死死的了,知道他只要一提「找媳婦」,肯定不是尿遁就是轉移話題了。
果不其然,謝隱趕緊說:「原來那床的,出院了?」
說到這,蒲冬亭臉上的笑意徹底沒有了,她第一次有了眼神迴避的舉動。謝隱心底咯噔一下,知道自己問錯問題了。
「死了。腦死亡,12小時對外界刺激沒有反應,女兒決定拔的氧氣管。」
病房裡出現了短暫的沉默。作為警察,謝隱偶爾也會覺得自己對於生死之事看得淡了。但每每直面生死,無論是蒲冬亭這種朝夕相處的戰友,還是受害者這樣的陌生人,他都明白,那所謂的看淡不過是無事時的錯覺。
他也忘了是哪位大師說過的一段話,「世人都是無事時做修行人,有事時又打回普通人」。仔細想來,他也是個徹頭徹尾的俗人。
比如此時此刻,謝隱本能地推己及人。如果死的是蒲冬亭呢?她一生無兒無女,大概最照顧的就是謝隱他們這群後輩了。如果是蒲冬亭腦死亡,謝隱會作出怎樣的決定?
謝隱一想到那個他素未謀面的21歲女孩要獨自面對這種兩難的抉擇,就覺得心窩子疼。
正出神,旁邊床位的的新患者已經到了,兒女們張羅著收拾起房間來。
驟然到來的熱鬧還真驅散了逡巡在謝隱腦海里的胡思亂想,又和蒲冬亭聊了一會,剛讓老大開心一會,房間裡卻有突然安靜了下來。
一個女孩提著一袋子水果站病房門口,定定地看著旁邊床位上的老人。老人的兒女都愣住了,半晌,才小心翼翼地問了一句:「姑娘,你找誰啊?」
女孩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仍舊呆楞地站在那裡,一動不動。
大家都有點慌了,這女孩究竟什麼意思?
蒲冬亭這時突然說話了:「是妮妮啊,快來快來,上蒲姨這來,坐這兒坐這兒。」
女孩這才回過神來,病懨懨地笑了笑:「蒲姨,我是來看看你的。」
謝隱做刑警久了,自然而然的觀察力讓他瞬間明白這個看起來格外頹廢的女孩是誰。如果他沒猜錯,她就是方才提及的決定拔掉母親氧氣管的21歲女孩。
謝隱從她的神色里很難看出過分的悲傷,更多的是呆滯與倦懶。其實也正常,孟昀剛犧牲的時候,他就是這樣的。一個人對著慘敗的牆壁,一聲不吭,,不吃不喝,倒不是有多悲傷,只是沒力氣。連轉動眼珠的力氣都沒有。
「妮妮,你最近還好嗎?」蒲冬亭強打起精神,讓自己看起來狀態還不錯。她拉著妮妮的手,叫她坐下來。
謝隱有眼力見地給女孩讓了個位置。
「我很好,蒲姨。我來看看你,不坐了,看完了,就該走了。」說到這,女孩的眼圈終於開始泛紅了。
她似乎很逃避這種無力的傷感,她驟然鬆開蒲冬亭的手,轉頭就往門外走去。
蒲冬亭想攔住她,也只能有心無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