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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6 17:30:49 作者: 商硯
信宿那個時候什麼都不懂,也不知道他給自己注射的是什麼,懵懵懂懂地聽他說話,然後有問必答地認真回復他的每一個問題。
他在周風物那裡獲得了相對的自由,儘管他仍然不被允許回到以前的社會環境中生活,可是也終究是逃離了那不見天日的方寸牢籠。
那時的信宿愚蠢至極地覺得,就一直這樣跟在他的身邊也很好——
直到周風物把他帶到了謝楓面前。
那個溫和的男人仍然像以前那樣摸著他的頭,然後把他的手放到了謝楓的手裡,低笑著對謝楓說道:「明明是一個很聽話的孩子,你為什麼會說他在你面前非常不聽話呢?」
那時的信宿感到茫然,而後剎那間如墜冰窟,整顆心臟都在難以抑制的顫抖。
原來那不是把他帶出去的救贖。
只不過是另一道萬劫不復的深淵。
他從來沒有逃離過什麼,不過是在此間不斷地循環往復。
信宿付出了太過慘重的代價,所以很早就看透了這個人,一個道貌岸然的偽君子,一個天衣無縫的偽裝者,一個喪失了所有人性的、完全瘋狂的瘋子。
信宿像是有些自嘲地嗤笑了一聲,撇了他一眼,語氣涼薄:「你來這個地方,不就是為了把我帶走嗎?何必再假惺惺地問我的意思?你的喜好可真是一點都沒有變過,不管心裡怎麼齷齪,面上也要裝的完備至極,真是令人做嘔。」
周風物也不覺得被冒犯,仍然是那副溫和無害的樣子,「你要知道,我從來沒有見到過在攝入高濃度的毒品後,還能戒斷成功的例子,這樣的存在對我來說更有實驗價值。」
他如實道:「我的確很好奇。」
「直到現在,被放回自由環境的實驗體,只要給他們提供足夠的毒品,無一例外都會控制不住地復吸。」
「你在謝楓的身邊那麼久,現在甚至應該已經掌管了他生前留下來的全部資源,竟然還能無動於衷。」
「是怎麼做到的?」
信宿從很小的時候就被謝楓拿去做實驗,雖然時間不長,但也足夠形成成癮性,如果他一直吸到現在,恐怕連外表的皮膚都已經被腐蝕的滿目瘡痍了,絕對不可能活到這個時候。
唯一的可能性,就是他已經強制戒斷了很長時間,那些東西沒有來得及對他的身體造成不可逆轉的影響。
周風物是個瘋狂的研究者,對他領域內的一切不同尋常的事物都有強烈的探知欲和好奇心,否則他也不會親自來到這個地方,跟信宿見面。
信宿面目表情不說話,周風物又繼續道:「信宿,你我都知道,高濃度海洛因對大腦的改造是不可逆的,以人類自我掌控的上限來說,只憑藉意志力應該很難做到戒斷這一點,再過自律頑強的人,一旦恢復自由,都會在大腦的第一指令操作下復吸。」
「所以,你是怎麼做到的?」
不知道想起什麼,信宿的臉色變得有些蒼白,他微微低下頭去,仍然安靜的一言不發。
周風物想了想,思索片刻後道:「我唯一想到的可行方法,就是用更高級別的痛楚來掩蓋海洛因帶來的興奮,當神經中樞同時接收到兩種信號,大腦會優先處理更加感知強烈的一方,當痛苦遠大於快感的時候,大腦就會形成『吸入海洛因會伴隨強烈痛苦』的腦神經反射,而趨利避害是所有生物的第一本能,以此來達到強制戒斷的效果。」
「我說的應該沒錯吧?」
「那麼,你的手段是什麼?」
「電擊、窒息……還是自殘?」
信宿不回答,周風物似乎也沒有太介意,只是若有所思說,「在謝楓的眼皮底下,你沒有那樣的電擊設備,沒有實施條件,我記得你小時候就很怕疼,所以應該也不敢自殘。」
他望著信宿的雙眼,慢慢道:「所以,是窒息嗎?」
周風物的話帶著某種壓抑的分量,信宿的胸口好像被什麼過於沉重的東西堵塞了,莫名有些喘不上氣。
恍惚間仿佛回到了他獨自一人在謝楓的身邊,被他用海洛因長期控制的時候。
他知道就是這些東西害死了他的父母,對任何毒品都深惡痛絕,更加無法忍受因為海洛因,就變成謝楓手底下的一個聽話的傀儡。
而信宿現在偏好自毀的性格,從幼年就能看到端倪。
他從小就很瘦弱,只用兩隻手沒有辦法達到他想要的效果,所以他找到了一根結實的繩子,每次謝楓給他注射那些東西、或者毒癮發作的時候,那根繩子會幫他很多忙。
繩子一圈一圈捆在那纖細脆弱的脖頸上,可以扼住許多東西。
可工具畢竟是死物,他有時候控制不了自己的行為,很多次他差點死在那個狹小幽暗的房間,因為長時間的過度窒息。
……但竟然都活了下來。
信宿輕輕眨了一下眼睛。
他那個時候還是太小了,對很多事都感覺到恐懼,不敢輕易嘗試,如果沒有那麼畏懼生理上的疼痛,或許戒斷的會更加容易一些。
「當攝入毒品產生的快感與窒息帶來的強烈痛苦總是相伴而行的時候,吸毒就不是一件讓人感到愉快的事,所以當然也不存在所謂的精神上的成癮性。」
周風物微微一笑,「這還真像是你能夠做出的事,你真的沒有讓我失望,信宿,你跟我見過的所有人都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