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頁
2023-09-16 17:30:49 作者: 商硯
說話那人聞言有些驚訝,但很快恢復如常,點點頭轉身走出房間。
林載川臉上蒙著一條黑色眼帶,這時傷口感染全身發起高燒,失血過多導致他的耳畔轟鳴作響,心跳急劇加快,又跳不動了似的緩緩衰弱下來。
隱隱約約間,耳邊似乎傳來簌簌說話聲,時斷時續、隱晦不清,帶著某種高高在上的審視與傲慢,像來自地獄冰冷的回聲。
幾個模糊的念頭艱難從林載川的腦海中浮了起來:……誰在說話?這是什麼地方?已經離開沙蠍了嗎?刑訊是什麼時候結束的?
他在麻木的劇痛中緩慢而遲鈍地想:……我是不是……快要死了?
林載川的意識渾渾噩噩難以凝聚,被陰冷的黏膩蛛絲扼住一般,似乎在一寸一寸墜入死亡,有人把他抱了起來,將他放到了一張柔軟的大床上。
但對於林載川現在的身體來說,任何肢體動作都像是一場酷刑,他痛的渾身不可控制地發抖,卻連一絲聲音都發不出來。
信宿坐在床邊,雙手把毛巾浸濕在水裡,將林載川臉上的血污一點一點擦乾淨。
這警察臉上的傷也很重,五官幾乎難以辨清,只能看出極為優越的骨相,鼻樑很直,下頜線非常漂亮。
那應該是一張清秀俊美的臉。
信宿無聲端詳了他許久,將一根吸管遞到沒有血色的唇邊,溫和地說:「林副支隊,來喝點水。」
床上的人靜靜躺著,沒有一絲反應。
信宿望著他的眼睛裡帶著難以分辨的情緒,忽然他笑了一下,將水杯送到唇邊,在嘴裡含了一口水,然後俯下身貼上林載川的唇,動作近乎溫柔地將水流一絲一縷地餵進去。
林載川將近兩天沒有喝過一滴水,身體對於水分的渴求讓他下意識地吞咽起來,水流滑過喉管一線,傳來鮮明而火辣辣的痛感。
然而他的身體情況已經不足以支撐他做完吞咽的動作,林載川無意識地嗆咳起來,從嘴裡吐出一口滾燙的血。
血液從他的唇邊淌下來,沿著脖頸落在雪白床單上,洇出一朵暗紅色的血花。
信宿單手托住林載川的後頸,將他的臉頰偏向一邊,將這口血完全吐出來,不至於倒回氣管。
林載川身上的傷太多了,甚至找不到一處完好無損的地方,信宿從上而下端詳著他,輕輕一歪頭,好像是感覺有些無從下手,考慮片刻後托起他的手,垂著眼睫查看他五指的傷勢。
林載川沒有任何反應地任由他擺弄。
身體被損毀成這樣,能活著已經是奇蹟,換一個人現在可能已經死了。
信宿輕輕嘆了一口氣,腦海中轉過幾個念頭。
「你的指骨斷了,以後再也不能拿槍。身體上也有很多不可逆損傷,就算活著以後恐怕也不能再當警察了。」信宿俯下身,嘴唇貼在他的耳邊,聲音輕的好似情人低語:「載川,你現在應該很痛吧,我可以給你一個痛快。」
那聲音和語調都是非常溫柔的,可林載川卻本能地感到前所未有的危險,出於常年應對極端危險的本能,手指虛弱地握住了面前人的脖頸。
信宿絲毫不反抗任由他扼住咽喉,啟唇輕輕說完最後一句:「但如果你想活下去,我一定不會讓你死。」
林載川的五指貼在信宿細長的脖頸上,但因為身體過於虛弱而沒有多少力道,更談不上有什麼威脅。
這個動作也沒能持續多久,林載川的手支撐不住,鬆開垂落到床單上,因為脫力而輕微顫抖起來。
剛才出去的那個男人拿著紗布、消毒水還有一些醫療器械回來,看到床單上鮮明的血跡,眼神馬上垂落下去,掩下了又敬畏又恐懼的眼神,低聲對房間裡的人道:「閻王,您要的東西。」
除了常規手術工具外,盤子裡還盛放著各種各樣用途的針劑,麻藥、止血、鎮定、消毒,還有用來補充營養的蛋白質。
信宿坐在床邊,輕車熟路地操作著那些鋒利尖銳的工具,銀制金屬的冷光時不時從他的指間折射出來。
好在林載川的傷大多是皮肉和骨頭上,內臟並沒有受到致命性的傷害,太長、太深的傷口信宿幫他縫合包紮起來,斷裂的骨頭暫時用固定板固定著,至於其他更加仔細周到的檢查治療,只能等從這裡出去再說了。
處理林載川身上的傷口是極漫長枯燥的一件事,幾乎花了一整夜時間,窗外有淡淡晨光透進來,信宿這才面容疲倦地起身,在清水裡洗去手上的血。
淡淡的紅絲一絲一縷地漂散在水面上,露出底下冷玉一般的指節。
洗手台前,信宿緩緩抬起頭,從鏡面審視著自己,那一雙烏黑眼睛冷淬而清明。
許久,鏡子裡那氣質陰鬱、相貌美麗的少年輕聲喃喃道:「我也只能幫你到這裡了。」
房間裡只有一張床,再有就是沙發了,信宿也沒有要委屈自己睡沙發的意思,拉上窗簾,換上睡衣在林載川的身邊躺下,睏倦地閉上了眼睛。
醒來已經是中午十一點多,信宿從床上坐起來,轉頭看著身邊的人。
林載川受傷失血過多,連續輸了三包血漿才穩住傷勢,信宿又給他打了兩管營養針,從血管里輸著生理鹽水,勉強吊著他的命。
他的臉色看起來還是很不好,嘴唇微微乾裂,呼吸緩慢而薄弱。
信宿彎下腰,用額頭在林載川的額頭上輕輕貼了一下,他還是有些發燒,不過比昨天晚上送來的時候好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