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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6 17:02:38 作者: 滿目山河依舊
「別拿這些東西糊弄我,說不定是你的劍下亡魂呢。」
他抵死不信,持劍耍了個狠招,再度朝我襲來。
擋路的白骨被他踩得粉碎。
我看著碎骨,沒有抬頭,手腕處刺出的淬毒飛刃,快很準地插進魏旻丹田。
「啪嗒」一聲。
魏旻的劍落了地。
我悲憫地看他:「師兄,很少有人六指。而這隻骷髏頭下的手,六根手指。那就是你的妻兒。」
再轉向另一邊,對聞訊而來,已經完全呆住的宣燕。
輕輕問道:
「那師姐呢,你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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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燕沒有立刻回答。
她呆立了很久,不斷低下頭看自己的丹田。
焦躁地摩挲銀刀刀鞘。
她甚至下意識想去扶魏旻,又被張牙舞爪的蠕蟲驚得不敢接近。
半晌,才狠狠按住太陽穴,似是在調息:
「……瘋了,都瘋了。」
山間罡風又起了,烏雲遮住月圓。
這次銅鈴未再響起。
宣燕的半張臉籠在黑暗裡,另外半張,被山巔上,晝夜不滅的長明火,照得通紅。
我的整張臉,同樣半暗半明。
乾脆側過頭,看她:「師姐,你沒瘋。」
她痛苦地抱頭跪地,頭疼欲裂一樣,喃喃開口:
「我為什麼殺了他們,讓我想想,上次見到爹娘是什麼時候……」
整個蓬萊山脈,鬼哭狼嚎。
長明聖火猶如鬼火,點綴木林之間。
在這樣的背景里,不知過了多久。
宣燕赤紅著眼,抬頭看我:
「三年前,那隻旱魃,你問我『殺他幹什麼』……
「為何如此疑問?你看到什麼了?」
我道:「你殺了一個小沙彌,很惶恐地倒在地上的,比我還小的……小沙彌。」
宣燕終於崩潰了。
她哀嚎啜泣,在滿山的嚎叫里,也尖叫出聲:「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垂下眼,手腕上是她替我做的精緻護腕。
我猶豫片刻,還是想上前安慰。
可這時,異變突生。
猝不及防地,宣燕拔出右側彎刀,抹過脖子。
晶瑩的雙眸沒有焦距,只說了最後一句話。
「……我把命賠給他們。」
我:「!」
我來不及阻止,保持抬手姿勢,額角抽疼。
眼前,宣燕好似被抽去所有力氣,像她殺過的無數人一樣,重重摔倒在地。
一點都不漂亮。
將祁莫剛給她買的中秋新衣,染上髒灰。
我咬緊牙根,靜默站了許久,長嘆口氣。
將她落到地上的桃木簪子拾起。
輕輕地,別在了她的發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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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祁莫呢?
他下山偷酒喝,錯過下了藥的山泉水。
所以神態最是清明。
在滿世界的癲狂里,祁莫紫衣金冠,提著長劍,款步走來。
哪怕看到魏旻的屍體,也漠然移開視線,淡淡問我:
「怎麼回事?」
我將腕串菩提珠捏碎,漫天的白粉散開。
如果溶於水中,將會無色無味。
「承蒙師兄開導,特殊的食物能讓蠕蟲沉睡。」
「聰明。」祁莫沒看我,目光凝視不遠處,「做了我不敢做的事。」
他輕輕走過去,像是怕驚醒一個夢。
半蹲下來,將宣燕鬢角碎發拂到耳後。
然後將她抱到懷裡,一吻她眉梢,又替她攏了攏微亂的領口,正了正微斜的髮簪。
他將佩劍拋給我:「殺了我罷。」
我愣了一愣。
「宣燕死了,不是你殺的,但因你而起,我應找你算帳。但你親人都是我殺的,即使非我本意——所以,我倆扯平。」祁莫悲極而笑,「殺了我。這樣瘋狂的日子,早他娘幾十年前就過夠了!」
他也在清醒里癲狂,笑得滿眼血淚。
我拇指死死摁住劍柄。
過了很久,才在祁莫萬分期待的目光下,輕輕說道:
「如你所願,師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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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人,三般形態。
魏旻是抵死不認地倔。
宣燕是聲嘶力竭地哭。
祁莫是風輕雲淡地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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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深秋的寒風裡,站了半宿。
看著奔走逃亡的弟子們神色痴狂地從我旁邊,擦身而過。
然後才逆著慌亂逃竄的人潮,往上。
踏過白玉長階,漫過仙雲繚繞。
在清晨的第一縷陽光下。
我劈開了長明仙府的門禁。
朗聲道:「徒弟管彤,拜見師尊。」
師父坐在蒲團上,悠悠睜開雙眼。
他尚在閉關,丹田處的蠕蟲在吐出黏膩的絲,猶如春蠶結繭,快要將他包裹其內。
度劫後期,想要突破大乘,必須經歷這般破繭成蝶——
再孕育出一顆顆的金丹。
就像那些無力動彈,只能「閉關不出」的太上長老們一般。
師父緩緩開口:
「昨夜滿山的動靜,你鬧出的?」
「不算。」我想了想,「畢竟我沒逼著他們滿山亂竄。」
師父嗤笑了聲:「雕蟲小技。」
我試探道:「……師父,您知道嗎,金丹是蟲丸,有蠕蟲盤踞丹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