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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6 16:57:14 作者: 蘇幸安
    顧若楊拍季星臨的肩膀時用了不小的力氣,季星臨只覺肩頭一重,有種被給予厚望的感覺。他想起時小多,那丫頭也曾緊緊握著他的手,說人是這世界上最厲害的生物,不是因為他們聰明,而是因為他們足夠堅韌。一個人只要下定了決心向上走,再沒什麼東西能阻礙他。

    顧若楊也好,時小多也好,都在用自己的方式拉著他,不許他沉下去。

    被顧若楊拽住囉唆了兩句,季星臨進教室時已經遲到,化學老師沒說話,擺手讓他趕緊坐好,別耽誤大家時間。

    起得晚了,沒顧上吃早飯,這會兒餓得厲害,想補個覺都睡不著,季星臨拿出手機翻了翻未讀消息,手滑點進時念的朋友圈,看見最新的一條——I'll be there to clear the way.

    我會為你阻擋一切。

    季星臨定定地看著屏幕上的字,心底泛起一點兒不易被察覺的酸。他很想問問時小多,單獨面對羅燕的時候你怕不怕,有沒有被欺負啊?那女人恨我都恨瘋了,她有沒有傷害你?

    這一切都跟你沒關係,我一心想把你推出去,你何必跳進來。

    〔111〕

    其他學生都放假的時候,美術生卻不能閒著,還要繼續上課。色彩陰影外形透視輪廓,兩個小時的習作畫下來,鉛筆灰沾了滿身,像挖了一天煤,鹿溪小聲嘀咕:「上輩子盜過墓,這輩子學美術。」

    美術老師用三角尺敲了敲鹿溪的腦袋,讓她不許胡說八道。

    下課時是黃昏,夕照灑滿半個天空,顏色濃郁,像新鮮出爐的甜橙舒芙蕾。操場上有男生在打球,球身撞上籃板,咚咚作響。那些男生穿著顏色相近的球衣,高個子長腿,在專業臉盲三十年的鹿溪看來,跟複製粘貼沒區別,都一個模樣。

    鹿溪背著畫具箱從球場外走過,聽見幾個女生小聲議論:

    「快看,穿23號球衣的那個,長得最好看了!」

    「那是蕭鶴遠,高一的,性格可好了,特別溫柔。」

    「打球打了這麼久,他肯定渴了,我想給他送瓶水,你們陪我去吧,好不好?」

    「不要!那麼多人看著呢……」

    聽到這裡,鹿溪立起衣領擋住臉,躲在女生背後,扯著嗓門喊了一聲:「蕭鶴遠!有人要請你喝飲料!」

    球場上人不多,齊刷刷地看過來,蕭鶴遠投進一個遠距離三分球,拽起球衣的下擺抹了抹臉,勁瘦的腰線一閃而過,能看見些許腹肌的影子。

    要給蕭鶴遠送水的女生驚訝地看向鹿溪,鹿溪朝她揮揮手,笑眯眯地說:「快去吧,機不可失!蕭鶴遠性格很好的,最喜歡交朋友了。」

    女生得了鼓勵,膽子也大了一些,拿著飲料朝蕭鶴遠跑過去。

    鹿溪覺得自己做了件好事,心情不錯,蹦蹦跳跳地朝校門的方向走。沒走多遠聽見有人喊她的名字,鹿溪回過頭,看見要給蕭鶴遠送水的女生又跑了回來,目光古怪地瞅著她,問:「同學,你是鹿溪嗎?」

    鹿溪還以為女生是來道謝的,大大咧咧地一揮手:「不用謝我,舉手之勞。」

    「不是,那個,蕭鶴遠讓我轉告你一句話。」女生摸摸鼻子,尷尬地說,「他讓我轉告你,亂管閒事會長不高的!」

    這話一出口,周圍一陣安靜,仿佛連風聲都停了。

    鹿溪頓了兩秒,扭頭朝球場走過去。

    老虎不發威,你當我是充電寶啊,渾蛋!

    〔112〕

    蕭鶴遠大概累了,下場休息,換上另一個23號。看台離得有點兒遠,他懶得走,在球場邊上席地一坐,仰頭喝水,喉結上下滑動著。

    一整瓶礦泉水,他只喝了一半,剩下的全澆在臉上。水珠晶瑩,黑髮濕淋淋地刺立著,瞳仁是青空般的淺碧色,好看得像是從畫裡走出來的人。

    美色當前,鹿溪舌頭打結,兇巴巴的話再也說不出口,只剩一句沒什麼氣勢的反問:「你說誰亂管閒事!」

    一個站,一個坐,高度落差有點兒大,蕭鶴遠將兩側衣袖全部推到肩膀上,露出流暢的臂膀線條,對鹿溪說:「你蹲下來好不好?仰頭說話好累!」

    「誰管你啊!」

    鹿溪一腳踢在蕭鶴遠的小腿上。

    蕭鶴遠「哎喲」一聲,揉著小腿笑出一對小酒窩,說:「我剛剛投進一個三分球呢,你看沒看到?」

    蕭鶴遠眉眼清秀,笑起來時更是好看,鹿溪有點兒臉紅,嘴硬地說:「沒看到。」蕭鶴遠露出遺憾的神色:「明天我還在這裡玩,你也來吧,我再投一次三分球給你看!」

    鹿溪皺眉思考了一會兒,說:「我怎麼覺得這是個套路……」

    蕭鶴遠正要說話,餘光朝鹿溪身後掃了掃,不曉得看到什麼,臉色倏地一變。

    他來不及站起來,坐在地上抓住鹿溪的手腕,猛地一扯。鹿溪膝蓋一軟,摔在蕭鶴遠身上。

    她再度聞到少年身上的淡香味,洋甘菊和天竺葵,餘韻醉人。

    那是蕭鶴遠慣用的洗髮水的味道。

    耳邊「哐」的一聲,籃球越過鹿溪的腦袋砸在地面上,鹿溪嚇得一哆嗦,蕭鶴遠摸摸她的腦袋,輕聲說:「不怕,我在呢。」

    〔113〕

    第二天,鹿溪跟老師請了假,沒去美術教室上課,她也不清楚自己為什麼要躲,只是心慌。蕭鶴遠看似溫柔清和,實則帶著鮮明的侵略性,硬生生地將鹿溪的世界撕開了一道缺口,讓鹿溪覺得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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