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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6 16:57:14 作者: 蘇幸安
    他接到隊友的傳球,原本要投三分,餘光瞄見一道影子,手腕一轉,籃球斜著飛了出去。與此同時,他銜住食指關節,吹出一聲尖銳的哨音。

    時小多聽見哨音,茫然抬頭,籃球剛好飛過來,砸在她的腦門上,砸得她眼前一黑,有些站不穩。

    看台上響起幾聲驚呼,鹿溪最先跑過來,扶住時小多,扭頭呵斥:「周楚屹,眼瞎就去看醫生,不要出來添亂!」

    周楚屹將半濕的額發推上去,露出飽滿的額頭,他湊到時小多面前,笑出些許不懷好意,道:「那一『鞋』之仇,我還給你了,兩不相欠嘍!」

    時小多低下頭,看見周楚屹腳上的球鞋。

    Air Jordan,黑白撞色,經典款式。

    時小多抿了抿嘴唇,故意說:「你今天穿的這雙鞋真好看。」

    周楚屹一愣,時小多慢吞吞地補全後半句:「可惜,是假的。」

    輸給周楚屹三十多分的後衛帶頭起鬨:「快快快,貼吧、朋友圈什麼的抓緊發起來——校籃隊長的寶貝戰靴竟然有假,被小女生一眼識破!」

    球場上一陣鬨笑。

    周楚屹頭回見到這種不按常理出牌的,生生氣笑了,指著時小多說:「行!你厲害!」

    時小多抱拳拱手:「承讓承讓!」

    周楚屹這才看見她眼眶上的紅暈,脫口而出:「哭了?我下手也沒那麼重吧?」

    時小多不想理他,轉身朝教學樓的方向走。

    都去上體育課了,五班的教室空空蕩蕩。時小多回到自己的位置,睫毛上還掛著點水光,無精打采。鹿溪一直陪著她,關切道:「被砸疼了吧?周楚屹就是個傻子,沒輕沒重!」

    時小多抬起頭,突然道:「鹿溪,你知道卡戎嗎?」

    鹿溪抓抓頭髮:「卡戎?冥王哈迪斯的船夫?電影裡看見過。」

    時小多嘆了口氣,沒說話。

    冥王星周身冰質,是太陽系中最寒冷的星球,它一直生活在黑暗裡,可是,小小的矮行星卡戎從來沒有想過離開它、放棄它。

    那冥王星呢?它是否知道卡戎一直守在那裡,陪它度過漫長的光年?

    〔30〕

    時小多胡思亂想,表情有些苦。

    鹿溪愛熱鬧,最看不得朋友不開心,她一巴掌拍在桌子上,豪氣沖天:「這麼好的天氣,不能用在不開心的事情上!走,姐姐帶你出去玩!」

    周楚屹從後門溜進五班,正聽見這一句,指著鹿溪的鼻尖說她教壞未成年。

    鹿溪看了眼他手中的袋子,驚訝道:「你這是打包了一個超市嗎?」

    周楚屹將兩大包零食擺在時小多面前,又從口袋裡挖出兩瓶阿薩姆奶茶,一併摞上去,險些把時小多埋了。

    周楚屹道:「古有廉頗負荊請罪,今有……」

    時小多悶聲接話:「今有周楚屹搬空超市。」

    鹿溪笑趴在桌子上。

    周楚屹「嘖」了一聲,表情有些不自然:「別亂接話茬!我都忘詞了!我想說的是,古有廉頗負荊請罪,今有周少登門道歉!剛才的事,是我不對,你別哭啊!我最受不了小女孩哭了,鼻涕一把淚一把。」

    鹿溪無奈地嘆氣:「周少,你真是教科書般的不會說話!」

    和教室里的熱鬧形成鮮明對比的,是走廊里的安靜。

    季星臨停在教室門口,一片深重的陰影打過來,剛好藏住他的身形。

    英語老師把時小多帶走後,季星臨立即從位置上站起來,何甜甜伸手攔了他一下,說:「上課鈴都響了,你要去哪兒?」

    季星臨沒說話,撞開何甜甜的手,從後門繞了出去。

    其實,季星臨自己也說不清楚為什麼要追出來,他就是心慌,時小多掉眼淚的那一瞬間,他慌得險些蹦起來。

    這種感覺從未有過。

    顧若楊的辦公室在五樓,門開著,季星臨站在外面,聽見時小多氣鼓鼓地抱怨:「顧老師,我現在還沒消氣,你最好不要在我面前替季星臨說話。不然,我會連你一起討厭!」

    季星臨舔了舔嘴裡的那顆橘子糖,平直的嘴角終於勾起一點兒笑。

    走廊里人來人往,都當季星臨是來罰站的,沒想到他的真實目的居然是聽牆腳。

    季星臨沒戴腕錶,也沒拿手機,他粗略估算了一下,時小多足足哭了半個小時。他想起那句名言——女人是水做的,時小多大概是水泵做的,掉起眼淚來如同開閘放水,停不下來。

    辦公室里,顧若楊斟酌了一下,對時小多說:「如果有換座位的想法,可以說出來,不要有顧慮,老師會幫你協調,」

    辦公室外,季星臨垂下眼睛,臉上依舊沒什麼表情,像是早有預料。

    從小到大,一直是這樣,所有試圖接近他的人,都會被他傷害,然後選擇離開。

    而這一次卻與季星臨料想的不同,時小多吸吸鼻子,聲音有點兒軟,說:「這麼說好像有點兒沒出息,明明被氣哭了,還到老師這裡告了狀,但是,我並不討厭季星臨。是我主動要求坐在他前面的,這樣冒冒失失地換到別的地方,會讓他很尷尬吧。他在人際交往上好像不太順利,我不想再給他增加負擔。」

    季星臨站在辦公室外面,靠著牆,他看不到時小多的臉,只能聽到她柔軟的聲音,像溪流,自他耳邊汩汩而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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