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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6 16:57:14 作者: 蘇幸安
時小多抬手將藏在文具盒裡的鏡子倒扣下去,「嘭」的一聲。前桌女生回頭看了她一眼,她不太自然地別開視線,心裡像是養了只小鹿,活潑好動,撞來撞去,撞得心跳都亂了。
汪曾祺說,梨花的瓣子是月亮做的。時小多想,季星臨的眼睛也一樣,都是月亮做的。
那麼漂亮,又那麼熟悉。
我究竟在哪兒見過你?
〔19〕
第二節課結束後有課間操,進行曲的音樂震天響,時小多低頭唰唰寫字,佯裝做題,直到教室里沒人了,她才站起來,走上講台。
黑板旁邊掛著值日生排班表,時小多依次翻過去,看到季星臨排在星期三,和一個女生一組。
季星臨。
時小多的手指自那三個字上輕輕滑過。
原來他的名字是這樣寫的。
星臨星臨,他的到來,如星降臨。為他取名字的人,一定很愛他。
時小多擱下排班表,轉過身,愣住。
季星臨站在教室門口,眼睛如星子般冰涼,靜靜地看著她。
時小多有些心慌,轉念想到昨晚的巧遇,小聲說:「以後騎車,別戴耳機了,太危險。」
季星臨還是不說話,時小多有些沒趣,正要走,季星臨突然開口:「危險的『危』字,你寫錯了。」
時小多眨眨眼睛,季星臨走上講台,站在她身邊,拿起粉筆,寫下漂亮的板書:「危——最後一筆是豎彎鉤,你只寫了『豎』和『彎』。不僅錯了,還很醜。」
他站在她身邊,個子很高,像修長的白楊,睫毛上有陽光在跳舞,漆黑濃密,如同一筆飽蘸的墨。
時小多緊張得嗓子發乾,她鼓起勇氣:「以後,我堅持練字,你改掉騎車時戴耳機的習慣,好不好?」
窗外有廣播操的音樂聲,教室里,小姑娘臉紅心跳的樣子懵懂又可愛。
季星臨拿著粉筆,夾在指間,彈了兩下,說:「以後,離我遠點吧,我脾氣很壞。」
「真正脾氣壞的人是不會承認自己脾氣壞的,」時小多也拿著根粉筆在手上擺弄,輕聲說,「我覺得你很好,安安靜靜的,不吵鬧,寫字也很棒。」
實在太緊張了,有些詞窮,時小多小聲重複了一遍:「你很好,真的。」
季星臨身高將近一米八八,時小多才剛到一米六,兩個人並肩站在一起,身高上差距明顯。
季星臨轉過頭,視線垂下來,落在時小多身上,輕聲說:「我發現——」
「什麼?」
時小多循聲抬頭,正對上季星臨的視線。季星臨的目光里仿佛帶著某種烈度,灼得人心跳發慌,時小多腦袋裡像舉行了一場煙火大會,亂七八糟的想法依次升空,轟然綻開。
她以為他要說什麼好聽話,等了半天,卻只聽到一句——
「我發現,你真矮。」
字字清晰,振聾發聵。
季星臨情商欠費,還不知死活地伸手在時小多頭頂上比了比,說:「太矮了,才到我肩膀。多喝點牛奶吧,興許能再長點個子。」
時小多瞬間什麼旖旎的想法都沒了,什麼青春,什麼美好,什麼好看的小哥哥,我呸!
她憋了一肚子火氣,怒氣沖沖地吼:「四捨五入,大家都是身高兩米,你神氣什麼!」
季星臨被凶得一愣,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他好像說錯話了。
〔20〕
一句「你真矮」,把前後桌間好不容易拉近的距離又「錘」回了冰點。時小多氣哼哼地將椅子向前拉了幾寸,劃出一條無形的北緯三十八度線。
在社交方面,季星臨連被動都算不上,根本就是個死人。時小多不理他,他也沒有主動搭話的意思。
心情不好,時小多跑到小賣部買糖吃。迎面碰見熟人,時小多笑著打招呼:「鹿溪!」
斑比同學循聲回頭,盯著時小多看了半晌,一臉茫然:「我們認識嗎?」
時小多愣住,鹿溪一臉「我們真的認識嗎」的表情,無比呆萌。
周楚屹穿著藍白相間的運動服,看樣子是準備去訓練。他一把奪過時小多手上的棒棒糖,笑嘻嘻的:「斑比同學天生臉盲不記人,你要每天到她面前做一次自我介紹,堅持一個月,她才會把你歸類到熟人的範疇!」
時小多「啊」了一聲,伸手到鹿溪眼前晃了晃:「我是時念啊,昨天還跟你一塊吃飯來著,不記得我了嗎?」
周楚屹咬著棒棒糖笑噴:「她是臉盲,又不是瞎,你晃什麼手啊!」
鹿溪對周楚屹做了個趕蒼蠅的動作:「我們小姐妹之間的事,跟你有什麼關係?大嘴婆,走開走開!」
周楚屹翹起蘭花指,捏著嗓子:「人家也想跟你們做好姐妹嘛!」
兩個女孩一道露出嫌棄的表情。
時小多頭一次遇見臉盲到這種程度的人,萬分好奇,追著鹿溪問了好多問題,比如:你真的看不清我長什麼樣子嗎?我有小虎牙的,看得見嗎?
鹿溪無奈:「我只是臉盲,大腦梭狀回的問題,不是眼睛的問題,更不是瞎。」
時小多抓著頭髮,露出一個傻兮兮的笑。
鹿溪說:「臉盲都是天生的,無法治療,不過,我有一個祖傳的偏方。」
時小多瞪大眼睛:「什麼偏方?」
鹿溪唰地展開一張表格,上面列著一排人名、班級和學號,學籍登記表似的。她指著手中的表格,一一介紹:「這是姐姐根據多方推薦,苦心總結出的七中十大潛力股,都是非常有前景的精品級小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