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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6 16:38:59 作者: 揺花幾許
仍舊是之前的那三個人,去的時候有多落魄, 回來時候就有多風光。
李寒池身著常服, 一把玄鐵長戟用布包著, 橫在馬上。
他的眼皮上有道極淺的疤痕,從眼角到眼尾, 斷斷續續的,閉眼時更明顯。
「將軍, 到家了。」齊奇的馬術早已經爐火純青了,他牽著韁繩,往李寒池身邊靠靠。
兩年下來, 他不再是當初那個毛頭小子了。
在戰場上進進出出閻王殿好幾回, 血腥味和死人味洗也洗不掉。
李寒池輕輕「嗯」了一聲,他抬起頭,望見城門。
今兒的日頭還算好, 金色的光芒從城牆上瀉下, 把積在上面的白雪照的璀璨奪目。
李寒池在南疆想了無數遍的家,終於近在咫尺,這會兒親眼看到卻覺得好不真實。
冷風夾雜著碎雪刮向他的臉。
他突然又懷疑起, 這鄴城究竟是家還是牢?
祖父書信里的叮囑此刻猶在耳畔。
「舍兵權, 棄盔甲, 保忠誠」
這九個字就像是一道枷鎖, 鎖住了他的腳, 又把他從南疆壓回了鄴城。
臨走時, 二皇子也說, 此番歸鄴城,須事事留心。
二皇子一開始把他帶去南疆,或許就沒想過嬌生慣養的他能闖出什麼名頭,這會兒闖出來,也沒替他多高興,反而是擔憂?
太|祖建國時有不少老將軍是一路跟隨,到如今,那些將軍裡面,只有李家一脈安然無事,這離不開祖父主動捨棄兵權的魄力與明智。
按理說他出身將才之家,就該上戰場殺敵,可是現在卻因為碰了兵權,成了大忌。
祖父表面是擔憂想念他,實際上就是害怕引起帝王猜忌。
他再怎麼渴望建功報國,也不能為了自己的理想陷家族於危險之中。
於是他只能不甘心的乖乖戴上枷鎖回到鄴城。
在南疆兩年,大大小小的戰役數也數不清,但最刻骨銘心的,只要讓他一想到就不甘心回鄴城做閒官的那一戰當屬沙漠裡的第一戰。
真是應了那句俗話,萬事開頭難。
他千辛萬苦的翻過雪山,只借了不到一千的客兵,憑著一腔孤勇就帶著他們孤軍深入沙漠。
想來他當時也是有那麼點害怕的,只不過爭強好勝心蓋過了對未知的恐懼。
沙漠的風好大,李寒池從未見過那般大的風沙,沙子一揚起,便什麼也看不見了。
那烈日當真是不摻假的烈日,他渾身是黏膩的汗,嘴巴幹得要命,腦袋迷迷糊糊的,一雙眼睛幾乎冒火了。
雙腿也直發軟,齊奇摔倒好幾次,每次都叫喚著要死在這鬼地方了。
他也想叫喚哼哼,可心想身為把總無論如何也得做出個表率作用。
所以他不能丟臉,他得咬著牙走在前面。
但沒留神,還是跌了一跤,順著坡,往下滾,他被灌了一嘴的沙子,顧不得呸出來,就感覺像是陷進泥裡頭一般,有什麼東西往下拽他,力道奇大。
他趕忙睜大眼睛,發現自己在一個流沙漩渦中。
他以前聽祖父講過,這是沙漠裡最致命的東西之一,他慌忙的往外撲騰,可是越掙扎,陷得越快,沒一會,沙子就到他的胸口了。
他的胸口瞬間仿佛被巨石壓著,喘不上氣來。
他快難受死了。
莫大問他們趕了過來,這裡面知道的最多的便是莫大問了,只聽莫大問扯著嗓子吼:「別動!越動陷得越快!」
他不敢動,停止撲騰,流沙確實陷得慢了。
莫大問他們也不敢靠近,莫大問讓齊奇扔過來一根繩子,是雪山上用的那根繩子,這根繩子把他拉了上來,又救了他一回。
「把總,有我老莫在,這些都不是要命的,留心就好。」莫大問遞給他水壺,「真正要命的是那些赤狄蠻子,到時候可要看你了。」
他小抿了兩口僅剩的水,乾裂的嘴唇如同乾涸的土地,那兩口水就像是猝不及防的春雨。
他想,既然是人,不都一顆腦袋,兩條胳膊兩條腿嘛,能有什麼可怕的?再可怕也怕不過天日山的懸崖還有沙漠裡的流沙。
可等他真正見到聽了一路的鬼方族,這些被他們稱作赤狄蠻子的人,就再也不這麼想了。
借著夜色,他躲在沙丘後面,那些赤狄蠻子圍著篝火,也不知是在跳舞還是做什麼,嘴裡嘟嘟囔囔一些他聽不懂的話。
他們臉上畫著一些詭異的花紋,頭髮紮成無數根小辮子,男人盤在頭頂,女人則是披散下來。
他還注意到,這些人的眼珠子全是蒙蒙的灰色。
他們的篝火旁的木架子上綁著一個被剖膛破肚的男人,瞧服飾,應該是二皇子的兵。
一個白頭髮老者,將男人的血肉用刀割下,分給這些人當中有權勢的人,他們一邊吃一邊發出奇怪的聲音。
齊奇受不了,在旁邊乾嘔。
他也受不了,但是他沒吐,而是看得更仔細,白髮老者甚至把男人的手指切下,送給他們當中的小孩玩。
這究竟是一個怎樣的族群?
那一夜,他帶著人突襲了這群人,戰況很慘,無數條毒蛇悄無聲息的從沙漠中鑽出,只咬他帶的人。
他的刀瘋狂的揮砍,可還是扭轉不了局勢。
大火在燃燒,透過跳躍的火光,慘叫聲、金屬的碰撞聲此起彼伏,倒下的屍體比比皆是,鮮血滲透了黃沙,四處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