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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6 15:45:49 作者: 喜糖123
和親王扶著他小臂的手微妙地僵了下,笑著緩聲問道:「七郎大了,可是有心上人同皇上講了?」
永寧帝垂暮渾濁的雙眼,複雜地看著他說道:「朕知道,阿熱留有遺願,七郎若無心愛之人不可成親,弱冠不婚便送他回巴部。」他抓起和親王的手,「可七郎也是朕的兒子啊,朕對不起阿熱,可朕老了,不想就這麼骨肉分離。」
和親王在細爽的微風中,起了一腦門的微汗,還沒等他想好回話,老皇帝低聲問道:「你是做皇伯父的,也是朕的親哥哥,朕問你一聲,七郎可堪輔國大任?」
和親王回攥住他的手,俯身屈膝一點一點跪下去,默不作聲。
身後十步開外遠遠跟著的內侍,統統避身向外,寂靜無聲里,宮牆頂上一隻新燕展翅的噗噗聲,驚動了永寧帝。
他拍了拍老哥哥的手,「起來說話吧。」
「皇上,誓不可違,再說、再說,萬一七郎知道真相……叫他將來如何面對啊?」和親王枯枝樹皮似的手垂在身側微微發抖,當年阿熱將遺書託付於他,其中緣由除了良貴妃就他一清二楚。
永寧帝有些不悅,無情地抬了下眼皮,「太子你是知道的,若遇盛世可澤萬民,若遇亂世……七郎與太子互補,可輔國定亂。」
和親王簡直是絕望的,當年永寧帝當著他的面對阿熱的遺書祈願發誓,找回梁檢哺育成年,送歸巴部,他才願意保守下這個秘密。
永寧帝知他所想,伸手虛扶了一把老哥哥,雲清風淡地說道:「朕擔心,朕百年之後,太子擔不起江山社稷,朕要將七郎留給他。」
剛剛爬起來的和親王嚇得差點一屁股坐回去,哆哆嗦嗦地回道:「皇上萬壽,皇上萬壽啊!」
「二哥,這世上哪兒來萬壽的皇上,永固的江山?」他拄著拐杖遠走幾步,笑著伸手摸了摸迎春嫩綠的細芽,「朕既然違背誓約留下他,就不能薄待,朕瞧著,怡和郡主挺合眼,你也幫朕張羅張羅,再多看幾家,讓七郎挑挑。」
和親王知道再勸皇上八成得翻臉了,只能虛應幾句,心中跌宕起伏、萬般不安,他日若東窗事發,父子之情何存?又當如何相見?
***
和親王離開沒多久,在文淵閣值房議事的梁檢便被宣進養心殿。
永寧帝與和親王說了半日話,人已經累了,開門見山告知了梁檢議親之事。
梁檢並不意外,準確的說,他一直很意外沒人提過他的親事。
剛回來那兩年他飽受金蟬之苦,病得奄奄一息,一直養在深宮治病解毒,親事耽擱也就罷了。
後來開府、入朝,皇帝皇后都仿佛忘了這事一般,他的親事居然無人提及,倒是透著幾分詭異。
梁檢一口應下議親之事,並告訴永寧帝,一會自己就去齋宮,祭告母妃。
待他在齋宮與玄玉互通口信,回到王府,便叫人把倒霉的胡未遲提了回來。
胡未遲正在西街市逛藥材,被王府親衛提著領子甩上車,一路顛得七葷八素,跌跌撞撞地被扔進梁檢書房。
「殿下這是病了?」胡未遲知道自己上次狗拿耗子,惹著了梁檢,趕緊調出一個諂媚的笑臉,擼起袖子準備給他診脈。
冷著臉坐在那兒翻書的梁檢,虛抬一下眼皮,說道:「我沒病,最近黃雀也穩定許多。」
「哦,那就好。」胡未遲訕笑,滿臉都寫著那您就把我當屁放了吧。
「今日找你,是想讓我身上的金蟬毒發。」梁檢的指尖黏在書頁上,要翻不翻。
胡未遲陡然一驚,琢磨了半刻才回道:「殿下是遇到什麼事,非得折騰自己?若只是裝病,草民這裡有藥,可裝疾病而不傷身體。」
梁檢知道他是篩子成精,並未遮掩,直接說道:「太醫院高手如雲,藥物怕是遮掩不過去的。」
胡未遲白眼一翻抱拳說道:「殿下,草民是個大夫,只治病不殺人。」說罷撩袍就要走。
「胡未遲,你給我回來!」梁檢合上書冊,甩手撂在桌上,滿目含怒,「我看你是不想要命了。」
胡未遲心火上攻,轉身衝到書案前,「殿下您都不要命了,草民還要什麼命啊?您知道所中金蟬在何處?在心脈!別說毒發了,這玩意兒稍微壓制不住,草民都得給您上半柱香!您怎麼不直接跳城門樓呢?還要費這個勁兒。」
胡大夫不但是個三八,嘴還漏,洋洋灑灑噴了一桌子口水。
梁檢驚呆了,除了西暖閣里的那位,還沒誰敢這麼劈頭蓋臉的罵他,胡未遲他是吃熊膽喝雞血長大的嗎?
「放肆!」梁檢這兩個字說得相當平靜,「我從不尋死膩活,你當我病了這麼多年,不懂得如何激發金蟬嗎?之所以叫你來,一是此事必須冒險無其他出路,二是知你妥當,信你醫術。」
胡未遲面色艱難地看著他,「殿下,金蟬黃雀相互依存滲透,誰都沒有萬全的把握挑起一個還能壓得住,您要是有什麼難處,草民可以配藥。」
梁檢清靜從容地重新翻開書冊,專心致志地看過去,「你走吧。」
胡未遲被他不聲不響地堵了個啞炮,想走又不敢走,雖然知道殿下不是不知輕重之人,但對自己可狠著呢,萬一真的引發金蟬,那後果不堪設想。
梁檢見他枯站在書案前,抬頭輕飄飄地說道:「怎麼,還想等晚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