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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6 15:45:49 作者: 喜糖123
地上滿是瓷片,梁檢頓了頓,不避不讓雙手撐在碎屑上,緩緩俯身叩首道:「人君乃神器之重,居明堂當思危,推崇極當有備,為未有之因,治未亂之事,請父皇為我雲貴邊民未雨綢繆。」
外間侍候的內璫屏息凝神,跪地縮成了球,只剩炭火籠里偶爾發出的噼啪聲。
永寧帝青筋暴露,被親兒子懟得好生火大,一字一頓說道:「你真以為朕不敢把你怎麼樣嗎!」
梁檢心中有本帳,刀帕這缺德玩意兒絕不是老實東西,今天不跟老皇帝挑明把話撂齊全,讓他盛怒過後心中有數,到時候被人打個措手不及可就麻煩了。
「父皇息怒,保重龍體。」該說的話都說完了,梁檢額頭輕觸指尖,指縫間鮮血淋漓。
「滾出去!好好醒醒你的腦子!」永寧帝手指門外,滾龍袍袖微顫,氣得不輕。
梁檢爬起來滾得渾然天成,頂風冒雪地往院裡一跪。
初冬的傍晚呵氣成霜,天寒地凍里細雪忽然而至,悄然無息地打著旋落在院裡,寂靜無聲得沁人心脾。
內閣次輔岳修民手捧寫好的敕諭,剛進養心門就見臨江郡王跪在寒風初雪裡,身上連件大衣服都沒有,似雪中秀竹傲然而立。
他心下明白,怕是沒跟皇上服軟被罰了,在門前停步悄悄問御前大璫:「郡王殿下身份尊貴,這麼跪在雪裡怕是要招寒,公公差人照顧一二啊。」
永林垂頭湊近了應道:「奴婢如何不知殿下金貴,雷霆重怒,大人也要仔細點。」
岳修民沖他點頭道謝,整理衣冠,打簾進了暖閣。
老皇帝正在那兒鬱悶呢,自己家這個老么,平日也不是個上趕著作死的種啊,怎麼今日像床頭槓成精一般難纏,非要辯出個針尖麥芒。
「陛下,臣同內閣已擬好木邦敕諭,呈送御覽。」岳修民拜禮完,小心翼翼地呈上文書。
永寧帝鐵青臉色未退,疲憊地展開,只掃了一眼,便說道:「司禮監用印吧。」
咽不下這口惡氣的皇帝陛下,沒等岳修民回應,緊接著吩咐道:「擬旨,臨江郡王殿前失儀,輕忽職守,國禮場合肆意妄為,令其離京巡陵,罰俸一年。」
岳修民聽罷從頭冷到腳,緊握敕諭,緩了半刻才跪地說道:「陛下萬不可啊,今日陛下神武之姿萬邦仰望,堯舜之賢名必遠揚,我朝廷百官不賢受奸佞蒙蔽,幸得郡王殿下當場扶持正氣,陛下您力挽狂瀾。」他頓了頓,覷了下永寧帝,見他面色稍霽,這才繼續道:「所以,此旨不能出,若出豈不是陛下……不願匡扶正義?陛下至聖至明、重熙累盛又怎會有如此想法呢?」
岳修民的馬屁神功蓋世,給永寧帝拍了個隨風潛入夜,潤物細無聲,好生舒坦。
「你說得是有幾分道理。」老皇帝神清氣爽地咳嗽一聲,但想起梁檢比言官還要可惡的用詞,又咬牙切齒道:「朕還是要治他失儀之罪!」
「君父恩斥,臣下之福,何況郡王殿下是陛下的兒子。」岳修民的心咣當一聲落了地,不聲不響地往外繼續撈梁檢,起了一腦門細汗。
「你下去吧。」永寧帝靠在榻上,閉目凝息。
岳修民深知馬屁與弦外之音,點到為止俱佳,拜禮後默不出聲地退出暖閣。
殿外雪勢漸大,地氣猶在,雪花落下便化冰水,僅在枝椏尖上積了薄亮亮的一層。
上了二更,東內門一陣騷動,很少來養心殿走動的皇后來了。
她在檐下停了停,坤寧宮的大璫抱著厚狐裘,快步跑到梁檢身邊,不由分說裹在他身上。
梁檢在細雪中跪了快兩個時辰,渾身都凍木了,熏籠烘過的狐裘披在身上,愣是沒覺出一絲暖意。
「母后。」梁檢躬身行禮,一下沒撐住,手掌杵在濕漉漉的青磚上,留下淡淡的被雪水暈開的血跡。
皇后煙眉微攏,嘆口氣,打簾進了暖閣。
沒過多久,永林跑出來宣了罰他一年俸祿的旨意,皇后早就叫人準備在一旁,把人迎到前殿偏房,換過衣服,服了驅寒的湯藥,這才仔細著送回王府去。
梁檢緩過點熱氣兒,腦子就開始瞎轉,他平日與東宮素無往來,除了年節、月初的問安與皇后也是關係淡薄如宣,她為何要來為自己求情?
等他進了王府大門,被葉翀一把拉住時,恍然大悟。
第31章 誤會
葉翀臉色比梁檢還要難看,沉著殺氣,鉗住他的胳膊,火冒三丈地把人拖回屋裡,反手和上門,跟在後邊的胡未遲差點貼門上,摸著鼻子默默給郡王殿下點了根蠟。
葉翀今日負責朝貢大會的外圍安全,根本進不到禁宮內,聽到木邦出事,就知道是梁檢和仰阿莎搞的鬼。
沒等他進宮,永林派來小璫向他傳了消息,皇上降下雷霆之怒,要讓臨江郡王離京巡視皇陵,人被罰跪在養心殿外。
葉翀被他算無遺策、信誓旦旦的保證騙得團團轉,這才知道他家殿下又作死去了!他趕緊遞了腰牌,趕在宮門落鎖前衝進坤寧宮求了皇后娘娘,這才好歹把人弄出來。
「你知不知道,再有一次,我就要闖宮了!」葉翀不管不顧地將他摁在床上,氣息都是抖的。
梁檢下意識揪住他的胳膊,掌心傷口被帶到,渾身寒氣散去,這才覺得鑽心的疼,不由抿嘴輕「嘶」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