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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6 15:45:49 作者: 喜糖123
梁檢頭暈眼花,唯心頭明鏡似的,葉將軍怕是氣不順,抱人的手法格外硌人。
乘葉翀去外間端藥,梁檢坐在床沿,閉起眼,仔細將剛剛的安排從腦子裡過了一遍。
他的父皇,戰戰兢兢做了二十年太子,才熬到皇位,他有自己的小聰明,深知文帝有經天緯地之才,他只要不折騰,便能大治,所以他背著碌碌無為的罵名,怡然自得地過小日子。而他也是絕頂自私、戀棧權利、玩弄人心之人,三十年如一日,跟大臣斗,跟內閣斗,跟兒子斗,並且越老越不像話,近年還添了多疑的臭毛病,弄得偌大的廟堂不事政務,百官忙於整人、攀附、內鬥。
「別想太多了,把藥喝了,快休息。」葉翀見他眉心緊鎖,伸手試了試他額頭的溫度,還好,燒已經退了。
梁檢接過藥碗,一隻手拽著他不松,在被連弩磨出的長繭上摩挲,突然問道:「怕不怕?」
葉翀愣了愣,然後笑了,他領兵後很少笑得開懷,倒不是為了刻意立威,而是將軍有顆笑虎牙,嘴角上翹的時候,剛好露出來,會略顯稚氣。
梁檢被這一笑閃了眼,用力捏了下他的掌心,「還笑,沒心沒肺的。」
葉翀眼中含著溫柔的光,平靜地說道:「他們要敢碰你,我就把你搶回西北去。」
剛喝了一口藥的郡王殿下險些被嗆死,咳得上氣不接下氣,怒道:「你要上天啊!還想造反不成!」
「隨口說說,你怎麼還當真呢。」葉翀拍著他的後背,給他順氣。
梁檢低頭嘆氣,愁得喝不下藥,葉翀性格看似端方持禮,但從做過的事就知道,他身上那堆反骨拆下來足夠修葺太和殿,十歲離家出走跑去喝西北風,三四年不著家門,不孝父不敬祖,榮康侯沒打斷他的狗腿,那真是親生的。與還是反賊頭目的陸澤合夥,差點炸了西海三衛,力排眾議任用有造反案底的陸澤做前鋒大將,嘴上都是君臣父子,寫得都是道德文章,幹得都是離經叛道。這樣的葉翀,那句話可不是開玩笑,他能說就絕對幹得出來。
梁檢將他的手腕扣在掌心裡,斂了愁緒,正色道:「平雲,無論是現在,還是以後,你都要記著你是為何而戰,你手中兵戈所向何方,守護何人。人越是有力量,越是有權利,心就要越柔軟,越要明白進非勝,退不敗,越要心懷敬畏,行有所止。大將軍當胸懷四方,心系河山,視己為公器,為國器,不能放乎私而忘天下。」
葉翀感覺心底最柔軟的恨被揪了起來,一種半酸不苦的味道湧上來,好生難受。梁檢的手段再霸道霹靂,心思再詭計多端,卻難掩一腔熱血灌注的天地脊骨,也正是如此,葉翀才恨才怕,才會想放乎於私,這樣的人怕是從來都沒想過全身而退,盛衰榮辱之後,又該如何收場?
「沒想到,殿下還是個假不正經。」葉翀的心思被看個對穿,有些惱羞成怒地說道。
梁檢在他腰後摑了一下,若有所指地說道:「嗯?將軍也是個假正經啊。」說罷,輕浮地攀住葉翀的肩,「你看,像你這種鄉下狐狸,就是沒見過大場面,稍微一嚇唬就容易炸毛,你說你以後跟了我,會不會被嚇禿?」
葉翀冷著臉,一把拍掉他的爪子,揪著他摁回被子裡,「睡覺!」
***
盧釗撐著最後一口氣,按照梁檢的指示以血代墨,寫好遺書,之後就死了個乾淨。
梁檢盤坐在榻上,讓親衛拎著已成深褐色的血書,站遠了,眯起眼看著,一臉被噁心到的表情。
經過陸翰林瞎編的語譜,和密信就擺在手邊的榻几上,梁檢讓人收了血書,挑起一本翻好的密信,細細看了。
陸翰林可能是第一次偽造物證,寫得比較含蓄,有種霧裡看花,似是而非的感覺。
梁檢想了想,不置可否,其實證物的內容始終不是重點,重點是以什麼樣的方式,在什麼樣的時間,讓這些東西出現在皇上面前。
「傳筆墨。」梁檢扶著榻邊站起來,讓過親衛攙扶的手,慢悠悠地走到桌邊。
得罪了胡庸醫,他每天喝得好像都是十香軟經散,下地走兩圈好似在騰雲駕霧,胸口還是氣悶得緊,真不知道這個蒙古大夫怎麼治病的。
葉翀進來,便見梁檢坐在書案前,辛苦地寫著寸寬的一張短札,密密麻麻的蠅頭楷,整齊地碼在上面。
梁檢心脈之毒未除盡,不耐久坐久站,前邊看了有一陣子語譜密信,都是耗精神的事,沒寫一半,額角就滲出汗來。
葉翀走過來直接抽走他的筆,說道:「殿下要寫什麼,臣代筆。」
「嘖,別搗亂啊,給洛常的密札,不是我的字,他不會認的。」梁檢收回筆,邊寫邊罵,「胡未遲這個庸醫,一點餘毒都處理不了,我看他就是個江湖騙子。」
葉翀哭笑不得,「殿下,你也太不講道理了,藥你都不按時喝,怎麼還怪大夫。」
梁檢用筆指著他鼻尖,咬牙問道:「你到底是站哪邊的?」
「怕了你們了,我不說話成嗎?」葉翀直搖頭,沒見過大夫和病人掐成一團的。梁檢只要不按時服藥,胡未遲就敢下頓藥讓他睡到與世長辭,也是個厲害人物。
梁檢撩袖晾了晾墨跡,將密札卷好,對葉翀說道:「你叫人讓沈九娘悄悄來一趟。」
葉翀道:「若是怕信件泄漏,可以用西北軍的飛馬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