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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6 15:45:49 作者: 喜糖123
黃蒲見他臉色蒼白,仿佛身上那點血色都集在被馬韁勒紅的手心裡,不無擔心地回道:「殿下放心,此中輕重下官省的。殿下所去之地,流民未安,還望多加保重。」
梁檢只衝他點點頭,思量再三,低聲說道:「平陽之事,大人據實稟告即可,只是南邊……還請大人在手中壓一壓。」
黃蒲知他所指,他每十日便要給太和殿裡的那位上一封密折,據實稟報山西案情,以及臨江郡王牽扯其中的處理。
由於梁檢微服涉險,此事又牽涉東宮,黃蒲怕走漏風聲,危及郡王安慰,硬是壓了又壓,今日大事已畢,鬧出如此大的動靜,怕是壓不住了。
黃蒲看一眼年輕的郡王殿下,皎皎而立,如玉之瑩,內心感慨萬千,舌尖上下壓著的那句話,不禁脫口而出,「殿下,人參殺人無過,大黃救人無功,還請殿下三思。」
黃蒲宦海沉浮幾十年,權貴高樓平地,官場滄海桑田,他見得多了。亂世霹靂手段,從來為上所忌,為官場所忌,為朋黨所忌,這個常年用人參湯子吊著半條老命的垂垂王朝,患膏肓之疾,卻諱疾忌醫,像一灘稀爛的泥沼,將世間光亮都拖入萬劫不復之地。
「哼,我要那功過何用,再說了,用得著他們給我評功論過嗎?」梁檢長眉一動,傲睨一世地說道。
梁檢心裡揣著事,不想跟他費嘴皮子,猜謎打機鋒,剛想叫了葉翀上路,就見老天爺把全天下的巧事都送到了平陽府南城門。
一身褐衣,喬裝逃跑的吳弛瑞被押過來,這位昔日從二品的封疆大吏,從地穴通道,鼠竄狼奔至南門外,被封路官兵逮個正著。
他看到黃蒲,怨恨入骨,目眥欲裂,像一隻絕境惡狼,呲嘯道:「黃蒲老狗!不得好死!」
黃蒲這輩子,挨得罵比吃得飯都多,都察院那群老瘋狗,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有三百六十天變著不同花樣在罵他,黃大人早就刀槍不入,水火不侵,甚至對這種直白的問候,表現出了幾分親切,笑眯眯地揣手看著他,一臉的慈悲為懷,剃個光頭就能吃香火了。
梁檢與吳弛瑞未打過正面,他被從臨江找回,就因病養在深宮中,冠禮剛過,才開府上朝,三教九流認識不少,地方官員卻是兩眼一抹黑。
梁檢踱步到吳弛瑞面前,左右兵衛將人犯壓實了,他臉上近乎漠然,輕蔑地看了看,突然抬腿,毫無皇室風範地一腳踹在吳弛瑞面門上,「混帳東西。」
黃蒲又一次被這位八字皆在五行外,行為難以捉摸的殿下驚呆了。
葉翀在郡王殿下身側護了一下,他著實擔心,喪心病狂的吳弛瑞會撲上來咬梁檢一口。
梁檢一聲不吭,奪過親兵手中韁繩,翻身上馬,留下一臉鞋印的吳弛瑞怔在原地,都不知道是誰踹了他一腳。
***
過了安邑,潼關就在眼前,寸草不生的山邊居然滾出一片黑雲,低壓壓地和著隆隆悶雷聲,衝著梁檢一行翻滾而來。一道雪亮的弧光從雲間奔落而下,撕扯開天幕,遲來半年多的暴雨,砸得天地飄零,急如千軍萬馬從天而降。
暴雨劈頭蓋臉,砸得梁檢睜不開眼,黃土官道被攪得泥濘不堪,風雨交加下,訓練有素的戰馬,都開始煩躁地甩頭,試圖躲避。
葉翀加緊馬腹,跑上來,拉住梁檢的韁繩,「殿下,雨太大了,避一避再走吧。」
梁檢在狂風中對他吼道:「連根草都沒有,去哪兒避?」他舉起馬鞭,指著頭頂如蓋的黑雲,「就是塊雲彩,跑過去就好了。」
事實證明,臨江郡王就是個空前絕後的大忽悠,他的這塊雲彩從安邑一路鋪到了風陵關,好在後來雨勢漸弱,人馬都沒那麼難捱。
陸澤在潼關鎮外,就接到人和馬都一路淌水,像從湯鍋里逃出來的老母雞似的郡王殿下和葉將軍,真是好不狼狽。
作者有話要說:
在高鐵上碼字,居然暈車了囧……什麼鬼啊!
第17章 紅箋
梁檢來的太快,陸澤這裡都沒來得及收拾好郡王營帳,只好先把主帳讓出來。
陸大人是給個房頂都能湊合過的老光棍,糙的是盆朝天碗朝地,帳內可想而知,連個更衣的屏風都沒有。
梁檢再不要臉,也沒有站在大帳當中,對著行軍地圖讓人更衣的特殊毛病,只好叫親衛退了外袍,自己到床帳內換裡衣。
葉翀風裡來雨里去的行伍之人,卸甲更衣飛快,他叫陸澤不要準備太多吃食,清粥小菜即可,殿下整一日幾乎未進米糧,又過了晚飯時間,先吃點熱乎東西墊一墊腸胃。
陸大人皮笑肉不笑地誇他,一月多未見就學會心細如髮,功力了得啊。
葉將軍聽罷飛起一腳要他滾蛋,陸狡兔拔腿就跑,滾得是渾然天成,邊滾還邊唱,「奴把紅丹熬成藥……」魔音繞樑十三日不絕。
什麼狗屁玩意!
葉翀對自己手底下這幫野牲口的不正經程度深有體會,未免衝撞郡王殿下,他只好親力親為,郡王親衛見世子親自端碟子捧碗,嚇得要跪,連忙打起帷幔。
梁檢中衣外就披了件襯袍,烏髮除冠,雲散星飛地鋪了一肩一背,周身只有兩色,黑是黑白是白,像是從畫軸里走出來的仙子。
葉翀跟著他幹得都是又倒霉又辛苦還不要命的活,枕戈待旦,從未見過他燕居時的樣子,此時如懷撞青山般映入眼帘,江山風雨都壓不住的蓬勃色心,差點從喉口跳出來。